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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写写 废话大师磨洋工


【江澄24H/湛澄】修炼爱情

全文2.2w,阅读时长预警w


现代特警paro(假的)

是羡澄背景下的湛澄


BGM:《修炼爱情》林俊杰


祝我们小江生日快乐!!!!*★,°*:.☆( ̄▽ ̄)/$:*.°★* 。



0.

 

为一张脸去养一身伤

 

笑着说爱让人疯狂

哭着说爱让人紧张

 

 

 

1.

 

这实在不像是刚刚失去最重要的人后该有的表现。

 

蓝湛对着手机上发来的照片,认出了那个穿着米色高领毛线衫,仅仅提着一个登机箱,步履稳健走出通道的人,就是他这次答应了他哥蓝涣要照顾的人。

 

来人显然也认出了他,并且是在刚踏入机场大厅时就将目光锁定在了站在并不起眼位置的蓝湛身上。

 

当然,一位常年在金三角地区执行缉毒任务的特警,对于面容身形辨认的能力着实出色,尤其在当事人没有特意伪装的情况下。

 

“蓝湛。”

蓝湛走上前,简单地自报家门后,然后礼貌性地伸手,“你好,江先生。”

 

来人比他矮上一点,生了对养眼细致的眉目,浅淡的眸色里淌着暗涌,正不着声色地将目光扫过蓝湛腕上的手表上。

 

这是双保养得当的手。

男人的指节苍白骨感地突起,虎口处有着他所熟悉的,长期握着什么被磨出的茧子,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淡了许多,但明显粗粝的皮肤还是暴露了蛛丝马迹。

 

该说不愧是蓝涣的弟弟么?

江澄笑了笑,点头,握上蓝湛的手,“江澄。”

 

蓝湛抬腕看了一眼时间,他似乎并不习惯拿手机对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从首都机场10点起飞的飞机,因空中管制延误到了现在。江澄右手拖着登机箱,蓝湛从身后绕至江澄的左侧,立刻就察觉到了江澄瞬间紧绷而后放松的肩膀动作。

 

“先去吃个饭?”湛漫不经心地说着,“飞机餐并不好吃。”

 

江澄脚步未停,想了想,“是有点饿了。”

 

蓝湛今天开来的车颇有些张扬,与他刻板冷淡的外表并不相符,奔驰G系越野车,银灰色的车身在地下室里闪着冷冽的光芒。

 

江澄非爱车人士,因为边境的任务更是没有少开过越野车,但豪车永远是男人不可言说的浪漫,从轰隆的引擎声到流畅的线条都是足以令人着迷的存在。在条件反射地握住上方的把手后,江澄还是忍不住对着这辆豪车吹了声口哨。

 

工作日中午的高速总是带上了些太阳烘烤过后的慵懒,大奔低沉的引擎声唤醒了高速公路的野性,副驾的车窗大开,灌入的风将江澄柔软的额发吹得散乱。

 

他已经快要记不起城市干燥的风里弥漫的味道了,只有混杂了血腥与潮湿的空气透过面罩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快要令人窒息。

 

偶有后视镜反射出阳光扫在江澄的脸上,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竟恍惚间在耳边又响起了机关扫射的爆裂声和血肉模糊的碾压声。

 

蓝湛正在观察身边的男人,后视镜里他难耐地皱眉,似乎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片刻后猛地一震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眼神清明,表情冷硬。蓝湛注意到江澄眼角有道淡不可见的疤痕,他将注意力转回前方的道路上,这样的表现才是他来接江澄的理由。

 

是刚刚失去最重要人的忍痛不堪。

 

 

 

2.

 

直到蓝涣回国复命,蓝湛还被蒙在鼓里,彼时他还在给刚刚从退役在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的战友做心理辅导。

 

那个男人崩溃捶打着自己只剩半截的大腿,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的样子着实让他头疼,他并无丝毫疼惜之意,面无表情地提高声线告知之后的治疗程序。

 

出了病房,他收到了许久未有消息的蓝涣的来电。

 

蓝湛开口第一句便是恭喜他的哥哥任务完成,虽然语气甚是平淡。

 

虽然具体并不清楚,但总有走漏风声的一点消息传到他耳边,几番分析下他便猜到蓝涣带队去了金三角的黑色地带,时隔五年再回来甚至能抽出空与他联系,任务的结果不得而知,说不上大获成功至少是阶段性的胜利。

 

蓝涣在电话那头摇摇头,叹了口气,他的弟弟不论多久还是无法理解他的工作,不然当初也不会毅然决然要求降衔调职。

 

两兄弟彼此沉默许久,蓝湛一路拿着手机,夹着记录板已经走到了医院的小花园里。

 

“大哥哥!”一周前刚做完心脏手术,今天终于得以重新见到阳光的小女孩,一眼就望见了蓝湛,她还不能大声说话,蓝湛听到声音的瞬间就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女孩立马噤声乖乖地窝在轮椅里。

 

“有事要帮忙?”蓝湛直截了当地问道,虽然从小都是蓝涣照顾他长大,但还不至于一次任务回来就对他表示甚是想念。

 

要不怎么说兄弟间都是有心灵感应的,蓝涣正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才能让弟弟答应接下来的事情,蓝湛已经猜到他来电的目的。他刚离开上级的办公室不久,接下来还要处理牺牲队友的身后事,蓝涣按了按发酸的眼眶,高大的身影终于显现出一点疲惫来,“要拜托你照顾一个人。”

 

蓝湛已经走到了小女孩的身边,顺手揉了揉她柔软的额发,小女孩立即舒服地闭上眼睛。他哥虽然对队友犹如亲人,但还没到了什么人都往他这里塞的地步。

那么,一下任务就焦急地找上他的理由只有一个,蓝湛接口道,“创伤后应激障碍。”

 

 “失去行动能力?还是队友牺牲?”他问道,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来,手上温柔的动作却掩盖不了他话语里的嘲讽,蓝湛眯了眯眼,“又是英雄主义。”

 

蓝涣皱眉,低声呵道,“阿湛。”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蓝涣想到江澄平静如死水的表情,和与之完全相反的利落动作,完全凭借着身体本能在执行任务,他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是恋人……”

 

蓝湛放下电话,小女孩仰头望着他,黑亮的大眼里满是澄澈,“哥哥在和谁打电话呀?”

 

他蹲下身,替小女孩压好了毯子紧紧地包裹着她瘦弱的身体,棱角分明的脸庞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添上几分温柔,语气平淡,“哥哥要休息一段时间。”

 

在英雄主义上添上属于感情的纠缠,蓝湛一时分不清涌上心头的是好笑,还是好奇。

 

可他完全没有想到,被蓝涣定义为失去了恋人的这个人,没有丝毫的反常。

不哭不闹,不歇斯底里,没闹着要殉情,没变成行尸走肉,正常得像个普通人。

 

考虑到边境任务的特殊性,应该短时间内不能摄入精细的食物,蓝湛并没有带江澄去高级餐厅,反而随意掀开了一家面馆的门帘。

 

至于那辆招摇的大奔,被停在了两公里以外的商场内。连江澄都没有猜到他的意外举动,跟着他径直走出了商场一楼的大厅,七绕八绕转到了窄小的弄堂里。

如果不是老板娘熟稔地同蓝湛打了声招呼,江澄几乎以为蓝湛是在故意整他。

 

然后点了两碗雪菜肉丝面。

 

江澄盯着对面优雅地挑起面条,好似用银叉叉起牛排的蓝湛,抽了抽眼角,心里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果然还是在整他。

 

蓝湛见他久久不动筷子,出声提醒他,“不吃糊了。”

 

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让江澄把刚刚的想法压了下去,意外察觉到他似乎是个好人,只是不善于表达。

 

这想法要被与蓝湛相处多年的人听见,怕是惊得要掉了下巴。

哪里好了?!定是这样的异口同声。

 

 

 

3.

 

深秋的上海气温瞬间跌破十度关卡,江澄一下车就将大衣穿上了,然而经历过炼狱般训练的自己本不应该如此畏寒,江澄对此的解释是在亚热带地区待的太久了。

是非对错,也无在乎要寻求旁人的肯定,不过是给自己找个理由罢了。

 

“听队长说,你那屋子干净的可以?”江澄只吃了一口面,鲜香的汤水便吸引着他恨不得一下子都吞下去,要是加上点辣椒就更好了。

“既然我要住进去,待会去超市买点日用品没意见吧?”

 

蓝湛想到家里那间完全被归于杂物间的客房,一边应着他的话,一边看江澄舀了满满两勺辣椒混进面里。“商场里有超市。”

 

江澄满意地点点头,筷子夹起一段面条送至嘴边,咀嚼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额前的碎发和灯光下脸颊边的小绒毛让他的年龄看上去比实际的更小,蓝湛想,这人要不是没心没肺,就是还在自欺欺人。

 

江澄说得一点都没错,蓝湛家要什么没什么,他一个人住自然什么都不用备上双份。

 

走回商场的时候江澄随口问他一些,全部得到了没有的回应,一两回后江澄非常自动地闭上了嘴。他倒是听说过这位蓝涣的弟弟,精英特警,十分任意妄为地主动要求退到幕后,在军医院里当上了心理医师。

 

江澄瞥了眼他冷漠的侧脸,完全不像是能够耐心倾听的角色,反而会强行暴力镇压,说出类似于“你的心理障碍完全是无用的表现”的存在。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样的话呢?

江澄在周围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死死地钳住男人正要往逛街少女包里伸去的手时,他脑海里模糊地升起了这样的疑问。

 

少女过了一会才发现身后的异动,一身黑色贼眉鼠眼的男人正被面容英挺的男人以扭曲的姿势制住了逃跑的动作。男人因没有得手,更仗着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盗窃行为,不满地叫嚣着,粗鄙的话语引起江澄不悦地皱眉。

 

男人反复想靠蛮力挣脱,却被江澄扣得动弹不得,越是挣扎肩膀处越是疼痛,隐隐有种腕骨要被捏碎的错觉。

 

然而江澄始终一言不发,阴桀的双眼像是鹰类盯上猎物般凶狠,蓝湛与他保持了一米的距离,完全融入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

 

路边的动静终于吸引了巡警的注意力,少女指着男人尖叫道他要偷我钱包,男人此时耍起了无赖拼命朝江澄泼脏水,没有赃物,连目击者都只有一位,巡警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摆摆手让江澄放开男人,打算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男人喜形于色,他晃了晃身子,大声叫道,“喂你快给我放手!”

 

江澄却置若罔闻,双手扣住男人的手腕向后翻转,成交叉姿势牢牢地锁在他的身后,非常简单的擒拿术,动作干脆利落,带上点不容抗拒的狠劲。

 

巡警立即用异样的目光扫向江澄,其实他根本不用解释,拿出在大衣内侧袋里的特警证便能说明一切,这样的见义勇为他与魏无羡做得并不少,掏警证掏得比身份证还要熟练。

 

“哥们,同行啊~”魏无羡总会单手插兜,带着欠扁的表情将证件贴到正准备以寻衅滋事将他拘留的警察脸上,那一刻警察难看得像是吃了屎的表情惹得江澄都快绷不住脸色。

 

江澄曾几度想要拦住魏无羡这种张扬的行为,却被这人一口吧唧在脸上,反问道,“你男朋友这样不帅么?”

白他一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丑死了。”

 

可是他却再也没能见到那张魏无羡自认为帅得惊天动地的证件照了,早知道当初多看两眼就好了。

 

江澄正打算表明身份,却有另一人越过他的面前,像过去魏无羡那样主动站到了巡警面前。没有潇洒的笑容,没有肆意的动作,只有事不关己般的冷漠侧脸。

 

随着警车的离开,人群已经散开,蓝湛微微侧目,看到了江澄缓缓地将手压上心脏的位置。

 

明明这只手可以瞬间拧断一个人的喉咙,却带着无比的柔软和怜惜轻触着胸口。

 

 “我们拼了命得到的,当然要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那个人这么说着。

江澄一边嫌弃他傻,一边将它放在了同样的位置,现在再去摸,还能清晰地描绘出胸口长方形硬物的形状。

 

江澄有点恍惚,时光似乎在倒回。

 

“再晚会堵车。”

 

然而一句再日常不过的提醒在他耳边响起,声音不大,却像把利刃,瞬间撕碎了模糊的过往。

 

这是场只剩安宁的生活。

 

 

 

4.

 

向来雷厉风行的江澄动作迅速地在商场买好了洗漱用品及床上四件套,黑白简洁色调,他并不需要蓝湛的指路,而蓝湛似乎也并没有帮忙的意思,门口鲜少人注意的导购图自动在脑内形成三维影像,不出半个小时就赶在下班买菜的高峰前顺利离开了商场。

 

试问两个常年在部队里服役的大男人能够过多精致的居家生活,答案是不可能,至少对新入驻蓝湛家的江澄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然退居后方小有几年的蓝湛,确实是将自己过得十足像个严苛整洁的医生,仅限于卧室与书房,至于厨房,干净得像是从未有人使用过的样子。

 

客房,至今为止还暂且称为杂物间,更是好不辜负它的名字,江澄甚至能翻出有些年头的旧物,然而蓝湛并不像是会留恋这些的人。

 

“明天我找人来清。”

果不其然,蓝湛一股脑全部扫荡至走廊的角落,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蓝涣让弟弟腾出一间房来给江澄,果真腾了,一干二净的那种。

 

江澄扫视着瞬间变得空荡的客房,有些懊恼自己穿了浅色的毛衣。

看来刚买的这件是保不住了。他轻轻啧了一声,挽起袖子,开始清扫角落的灰尘。

 

基本算是到了能住人的样子。

 

蓝湛像是算准了一样来敲他的门,他已经换上了蓝灰格子的居家服斜靠在门框上,“会做饭吗?”

语气实在不像是在询问的人,江澄这才算明白过来刚才蓝湛特意绕去生鲜区拿了几盒有机蔬菜的意图。

 

“你买的我都不会做。”江澄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满意地看到蓝湛微微瞪大的眼睛。

看来也不是真的面无表情,他补充道,“蛋类可以。”

 

江澄甩上房门,将蓝湛关在门外,隐隐觉得自己扳回了一成。

 

结果江澄又为厨房没有任何的调味料而扶额,只在橱柜的角落找到了一瓶幸存的橄榄油,电饭锅甚至没有拆封,蓝涣可能只是想找个闲人看着他亲弟弟,而不是送自己来做什么治疗。

 

本来是为了快捷而生的蛋炒饭,硬生生乒乒乓乓折腾了两个小时,还是顿没有任何调味的饭。

 

吃过更糟糕食物的江澄面不改色地吃完了,蓝湛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主要错在他自己,不论吃到什么都只能默认。

 

江澄问道,“平时没把自己饿死?”

 

“医院吃。”蓝湛擦擦嘴,主动收拾起碗筷,“休假,你来做。”

 

江澄被蓝湛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气笑了,他指指碗,“只有蛋炒饭。”

 

蓝湛头也不回,“学。”

 

江澄发誓刚刚他也就想占个口头便宜,毕竟他算是寄人篱下,做个饭抵房租并不算什么。然而蓝湛气人的本领似乎更高一筹,江澄捏裂了一只玻璃杯,微笑,“失败也只有一顿。”

 

于是蓝湛先生家为数不多的杯子也成功报废了,顺利加入第二日认真大采购的清单中。

 

蓝湛说是休假,其实只是因为要照顾江澄而将手中的几个病人转给同事接手,该上的班还是要去,午饭依旧在医院解决,下班后就要去买食材。

 

而江澄这时候正皱着眉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菜谱上【少许】【适量】这种词真的不是在逗他么,但往好一方面想,如果做的难吃他就能把锅甩到这些模棱两可的词上了。

 

结果,真的有些糟糕。

 

蓝湛当机立断,去用电饭锅煲了粥,才解救了他们快要被盐齁死的味觉。

 

都曾经在原始森林啃过树皮的两位特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胃堪比钢铁,对食物的诉求只需饱腹,坚强地在外人看来近乎毒药的食物下成功生存。

 

 

 

5.

 

男人间的友谊总是建立得莫名其妙。

 

蓝湛一直对他的治疗只字不提,虽然江澄本人并不承认有如何的心理障碍,但没有所谓的医生证明也就是没有蓝湛的亲笔签字,他就没法去蓝涣给他安排的工作岗位任职。

 

蓝湛在书房里放置了沙包和健身器材,江澄闲来无事的下午便会缠上绷带去打上一阵,也不知怎么的越打越对蓝湛毫不配合的态度窝火,他已经多次表明想要尽快结束治疗。

 

而单方面叫停,甚至连开始的打算都没有的蓝湛,在那时正推开书房的门,江澄一时火大,转身一拳正对着蓝湛好看细致的脸招呼。

 

显然蓝湛去了部队一趟,不似平时斯文败类的打扮,白背心工装裤,刘海都梳到脑后露出性感的额头,也没戴着一直被江澄嫌弃的平光镜,胸前还挂了一块金属铭牌。

 

他左手扣住江澄的攻势,右手格挡顺势抓住关节处,用力往自己这里拽,提膝朝着江澄腹部狠狠一捣,江澄顿时闷哼出声,转而又要去攻蓝湛的下盘。

 

“你打不过我的。”蓝湛从抽屉里拿出药膏递给江澄,琥珀色浅眸里的野性还没有消退下去,是竖瞳的冷血蛇类吐着信子潜行的可怖。

 

江澄喘着粗气,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砸在深色的地板上,他扭了扭发酸的手腕,稍微懂了点蓝湛的言外之意。什么啊,这个男人转医师这么久格斗还是依旧巅峰状态。江澄不甘心地撇撇嘴,“打赢你了就给我开证明。”

 

蓝湛挑眉,若有所思地答应了,只是那张摆明了不可能的脸,让江澄真真实实地想揍他一顿。

 

总而言之,这一架后他们似乎意外地亲近了起来。

所以说男人的友谊总是来回得像两个小孩子,前脚恨不得踢死对方,后脚就勾肩搭背了起来。

 

 

一个月后,在蓝湛不用上班的周末中午,门铃响了。

 

江澄双腿盘起,坐在沙发上,正百无聊赖地来回切换着电视频道,顺脚踢了踢蓝湛。是你家就该你去开门,江澄用眼神传递着这样的讯息。

 

完全没有想到的到访者,聂怀桑。

 

“好久不见。”聂怀桑打着招呼,视线却越过蓝湛不动声色地观察室内。

 

蓝湛点点头,侧身让聂怀桑进来,伸手拉上大门,“他不会听你的。”

 

聂怀桑换上拖鞋,“总要试试。”

 

江澄和聂怀桑的交情仅限于过去同队训练的情谊,转至不同任务后几乎连个照面都打不到,如今看起来他似乎比起自己与蓝湛更加熟悉。但他一进门直截了当地在自己身边坐下,显然目标就是自己,那么……到底是什么能让许久不见的朋友辗转来到上海寻找自己。

 

江澄回忆着近来是否有特殊情况,轻轻眯了眯眼,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蓝湛进门后就去了厨房,聂怀桑在江澄之前拿过桌上的火机,在指尖来回翻转把玩着,直接切入正题,“之前追悼会没有见到你,他们说你在上海。”他说到追悼会的时候特意顿了顿,见江澄始终平静的脸色才接着说了下去。“我来看看你。”

 

江澄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只是路过吧?”

 

聂怀桑笑了笑,也叼着一根烟,点燃,却没有把火机还给江澄,“接下来去驻法大使馆。”

 

蓝湛端着两杯浓香的咖啡放在他们面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将空间完全留给他们。

 

厨房的咖啡机和电饭锅一样闲置着,蓝湛很爱喝咖啡却自己懒得动手,江澄只能在某天蓝湛下班采购的清单里加上了咖啡豆这一项,之后蓝湛竟意外地勤快了起来,他没什么偏爱的种类,每天都是看心情选择咖啡。江澄在连续一周喝到顺带的咖啡后,才意识到自己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聂怀桑等蓝湛合上房间的门才继续道,“我可以申请让你调来我们这边。”他抿了口拿铁,“换个环境也许你会舒服点。”

 

江澄轻笑,见聂怀桑露出疑惑的表情,扬起下巴示意着蓝湛的方向,“这里就不错了,有个人搭伙吃饭。”

 

聂怀桑盯着江澄的脸许久,摇摇头失笑后释然了,蓝湛要是知道自己就是个饭搭子不知作何感想。“行吧,看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

他起身冲着卧室喊了句,“蓝湛我走了!”

 

蓝湛拉开门,走出来,没什么表情,眼神里满满都是快滚的嫌弃。要走还特意把他叫出来算是怎么回事?蓝湛是不肯承认他刚刚其实一直在房门背后的,在自己家当然不算作偷听。

 

聂怀桑一口把咖啡灌完,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心情极好地看到蓝湛瞬间拧起的眉毛。他转过身,对着江澄,“还是别抽烟了吧,蓝湛不喜欢烟味,他会揍你的。”

 

江澄愣了愣。

 

聂怀桑走后,江澄顿时冷下脸色,把桌上的火机和烟盒全都扫进了垃圾桶里,他走过蓝湛身边,停住了脚步,冷笑出声,“可怜还是同情?”

 

蓝湛不置可否,而江澄也并不期待得到他的回答,径自回到房间,他来的那天带来的行李箱在放在门边,屋子也干净得没有任何的生活气息,随来随走的不留恋立显。

 

烟这个东西说戒就戒了,总有人在他身边念叨着抽烟这不好那不好的,还变着法地收他装备。江澄想魏无羡一个大男人也忒啰嗦,但本来就没什么烟瘾,不抽也就不抽了。

 

现在这人不在了,自己路过便利店,鬼使神差地拿了两盒烟,蓝湛下班见到他在家里吞云吐雾,什么都没说,回头就打开了阳台的窗。

 

蓝湛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但……他并不需要。

 

聂怀桑怕是还没踏出小区的门,就又打来了电话,蓝湛按着额角,接下。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走?”

“他没你们想的这么没用。”

 

留在这里,越痛才能越快从过去走出来,血流得再多,总有痊愈的一天。

 

 

 

6.

 

“哇哥哥!”

 

江澄顺手接住扑到怀里的小女孩时,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不是说好来医院找蓝湛的么?他有些无措地望着蓝湛,而蓝湛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愿。

 

女孩在江澄温暖的毛衣上狠狠地蹭蹭脸,解答了江澄的疑惑,“哥哥说要去照顾别人!我就想看看是谁啦~”

她双手环住江澄的腰,仰起小脸,两眼放光,“也是个好看的哥哥!”

 

“……”

蓝湛平时在医院就是陪聊的么……

 

心脏科的护士在远处叫着小女孩的名字,蓝湛终于才动手把女孩从江澄身上扒下来,“先去检查,哥哥不会跑的。”

 

女孩鼓了鼓脸,走两步又转身扑进江澄的怀里,幸福地叹息着,“真的和哥哥说的一样温暖!”

 

“……”

蓝湛看着不像这么能说的人……

 

然后被蓝湛一把拎起,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咪,十分丧地坐回了轮椅上,小脸皱巴巴的。

 

“看不出来你还会照顾小孩……”江澄揶揄道。

 

蓝湛白了他一眼,“好看的哥哥。”

 

然后江澄发现蓝湛让他来医院的目的,可能只是为了让他不要烂在家里,而眼巴巴以为能有什么进展跑来的自己也是够蠢的。结果也就是换了个地方晒太阳,江澄趴在蓝湛朝阳面的办公室里,无聊地将手中的白纸叠成奇奇怪怪的形状。

 

午餐是在医院食堂解决的。

 

江澄吃了几口,盯着蓝湛碗里的鸡腿问道,“我下次可以来蹭饭么?”

 

蓝湛夹回鸡腿,从衣兜里掏出饭卡,“自己去打。”

 

江澄撇撇嘴,准备把这张余额还有小几千的饭卡占为己有。

 

过后又陪女孩子玩了会,正解来说是蓝湛看着小女孩玩江澄。女孩子不论做什么都想要窝在江澄怀里,江澄浑身僵硬,想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力气过大弄伤小孩。

 

至于温不温暖,从刀尖枪口退下来的自己,身上应该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蓝湛不知道哪里编出来的形容词,女孩也顺着胡说八道。他垂下眼睫弯起嘴角,孩子可爱的脸庞柔软而稚嫩,江澄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却像被电到般颤抖着缩回了手。

 

小孩子总能让人感到生的希望,他想他知道蓝湛究竟带他来做什么了。

 

魏无羡,活着真好,是不是。

 

小女孩被勒令回病房睡午觉后,江澄本想回办公室继续发呆的,直到蓝湛毫不留情地敲了下他的头,都没办法防御的那种。只见蓝湛脱下了白大褂,江澄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疑惑问道,“你下班了?”

 

蓝湛套上大衣,手伸过来挡住江澄投向挂钟的视线,“去个地方。”

 

又来……

江澄坐上大奔的副驾,心里不知为何升起无力感,蓝湛什么事都不对他解释清楚,只单方面对他下指令,搞得江澄火大又发作不了,一来打不过,二来自己的生杀大权还掌握在他的一纸证明下。

 

直到市公安局的字样出现在江澄的视角里,他对蓝湛的别扭及专制有了新的一层了解。

 

没想到意外又遇见了熟人,这世界未免也小的可怕。

 

江澄瞪着一上来就找他茬的金子轩,皮笑肉不笑地撸起了袖子管,“你想挨揍是么?”

 

金子轩高傲地扬起下巴,轻哼一声,“谁让你刚刚死样怪气的。”

 

蓝湛环着双臂看他俩梗着脖子互嘲,身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干刑警们。

 

金子轩嘴皮子上碰到江澄从来占不到什么便宜,两人打个平手,平时总被金子轩无情伤害的部下们难得见到自家队长被人梗得脸色青了又红,纷纷兴致昂扬地在一旁看戏,直到金子轩横着眼带有威胁性质地瞪了他们,才作鸟兽散。

 

“蓝涣让你调来我这里,不是为了让你逃避的。”金子轩收起表情,沉声告诫他。“一开始的表情,不要再让我看见了。”

 

江澄一时失语,片刻后拍拍金子轩的肩膀,“你还是一样的别扭。”

 

他不知道谁改变了多少,聂怀桑也好,金子轩也好,但江澄重新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展露出的依旧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江澄既怀念,也同样害怕,整个世界已经完全天翻地覆的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他们。

 

幸亏还有个人陪着他……

江澄点名身边的蓝湛,“有蓝大医生,我没事的。”

 

蓝湛有些意外,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他颇为配合地点点头,“我会揍醒他的。”江澄愤恨地踹了他一脚,戴了副平光眼镜装斯文,内里还是个暴力狂。

 

金子轩一直观察着他们两人若无旁人的斗嘴,终于暗暗松了口气,表面上还是万分嫌弃地将两人踢出办公室,“滚滚滚别在我眼前碍事。”

 

江澄不以为然,偷偷抽掉了他桌上摇摇欲坠的文件夹,赶在金子轩发火前潇洒的拉着蓝湛走了。

 

属下叫苦不迭,今天队长的更年期又到了,有姑娘压着嗓子偷偷说,队长明显很开心,只是傲娇啦。

 

 

 

7.

 

蓝湛在收拾客厅。

 

江澄合上了大门,再打开,没有人在客厅了。他舒了口气,刚刚果然是眼花了,江澄扣住双手向上做了个拉伸的姿势,扭了扭脖子,在玄关换了拖鞋。

 

“你…能解释下这是在干嘛么?”江澄绕过正将料理台上的厨具归位的蓝湛,从冰箱拿了瓶冰水。蓝湛扫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没停,“我哥要来。”

 

“噢你已经紧张到连晨跑都不去了?”江澄乍舌,他还不知道蓝湛这么怕蓝涣。

 

平时他俩都要出门晨跑,各有各的路线,时间也不尽相同,但总能在差不多的时间前后脚回家,吃早餐,要么外面买回来,要么自己做,在江澄的厨艺还没有飞速猛进前,买的居多。

 

蓝湛扯扯嘴角,脸色极黑,“洗过澡了。”

 

江澄长长地哦了一声,比了个闭嘴的手势乖乖坐在餐桌前。

 

蓝湛喊他,“你不做饭?”

 

江澄摊手,“你不是在收拾么?不忍破坏你的杰作。”

 

“等下再收,先过来。”额角爆青筋。

 

出门前江澄回头看了看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客厅和厨房,暗暗记下蓝家兄弟不为人知的一面。

 

蓝涣似乎曾经抱怨过唯一的弟弟与自己不太亲近,现在看来不是不亲近,只是单单蓝湛在闹别扭。蓝湛不太愿意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江澄也不是啰里啰唆的人,这段时间江澄与他的交流仅仅停留在当下。若是蓝湛像个真正的心理医师每天拉着他谈心,缅怀过去的话,江澄一定不会与他相处这么久的。

 

蓝湛大概比他更懂得。有些事只有狠得下心亲手撕开伤口,用痛感逼自己清醒,他人的缝补除了一次次裂开,只剩下不断在真假中挣扎的酷刑。

 

蓝湛的车并不能进军区,他们在隔了一点距离的路边停车,走着去大门,门卫兵显然眼熟蓝湛,敬了个军礼,但该需要查看的证件还是一个不落。蓝湛双腿并直,指尖都在发力,回敬。

 

蓝涣已经到办公室了,见他们俩进来,快步迎上来露出微笑。“江澄。”他又转向蓝湛,眼神里带上点怀念,“阿湛。”

 

蓝湛见状只是绷着下巴,客套式地点点头。似乎是对亲弟弟这样冷淡的态度见怪不怪了,蓝涣并没有表露出多难过,他把手按在桌上的小盒子上,对江澄说,“这次来其实是有东西交给你。”

 

江澄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一下,蓦地凉了半截。下意识地看向蓝湛,可能连江澄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他正带着慌张无措暗示着蓝湛……而蓝湛,即便看懂了江澄眼神里的求助,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的准备。

 

唤回江澄意识的是身后落锁的动静,及蓝涣同一时间响起的声音。“留下的东西不多。”蓝涣打开盒子,“但我觉得这两件应该交给你。”

 

江澄听不清蓝涣的话,只是银环闪耀的光华刺痛了双眼,一时间有某种酸涩的液体涌了上来。他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枚戒指,解开串在上面的链子,将银环套入,两枚戒指叮的一声撞在一起。连胸腔处都荡起了回音,一响动意,二响动情。

 

“哪有第二声啊蠢货。“

那人把他揽进怀里说道,”在这里。“令人安心的心跳声。

 

江澄手指摩挲着证件上魏无羡意气风发的脸庞,将脸埋入阴影中,他缩起肩膀,终于在这一刻才承认,他永远失去了魏无羡。

 

 

魏无羡死后的三天里,江澄的脑子一片空白。

 

前天的秘密突入至今想起来每个人都还心有余悸,他们的行动正处在紧张的收尾阶段,任何人包括江澄,都来不及休息便要重新投入工作。

 

江澄到踏上回国的飞机时,他仍旧无法将队友告诉他的话在脑海里拼合起来。死,谁,谁死了。”魏无羡呢?"他问身边的人。

 

大家突然噤声了,江澄先是不解,而后慢慢反应过来,对魏无羡去了第一梯队,队员间从不知道对方真名和身份。

 

任务结束后,特别行动组也宣告解散,他们都在医院住上一整周为了保证身体机能的完全恢复。江澄和魏无羡的关系不算秘密,但也从不放到台面上来讲,起初总有人认为他们这样在同一队里会影响任务。

 

你是铠甲,也是软肋,这句话放在这时候大概再适合不过了。

但魏无羡撇下了江澄加入最高危的第一梯队,深入毒枭内部,而江澄则作为后方支援,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

 

没有成了坚不可摧的铠甲,没有揉成舍弃不了的软肋,他们甚至没有相见,江澄连魏无羡的尸首都没有见到。

 

只是有人日复一日地来关心他,来提醒他,魏无羡已经不在了的事实,江澄装得一切都好,他说魏无羡一定不会后悔的。这是魏无羡的原话,江澄没有在说谎,可是接下来的话他却说不下去了。

 

也许有一天我会因公殉职,但我不会后悔,魏无羡说,只是怕江澄你会寂寞。

 

江澄捂住脸,一个人在病房里跪倒在地,怕我会寂寞就自己来承担这个后果啊魏混蛋。

 

 

 

8.

 

江澄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银链,每次晃得蓝湛有点心烦,几次他想提醒江澄把戒指塞好,不要一动就晃出来,但想想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来要求江澄,只能作罢。

 

懒得在家里开火导致江澄有事没事就来医院蹭饭,蓝湛天天见他见得心烦,连带着脾气都暴躁了不少,江澄抽出一直在他身上的饭卡,得意地在蓝湛眼前炫耀,拍拍蓝湛已经气到紧绷的肩膀。“不走就没好菜了。”

 

蓝湛一腔怒火发泄在了棉花团上,江澄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偏偏脸蛋长得好看又显小,做什么都不那么惹人讨厌。他摇摇头跟上江澄轻快的步伐,见鬼了,自己在说什么好看。

 

如果说他之前明确地知道江澄在自欺欺人的话,蓝涣的出现和交接的遗物无疑是直接将魏无羡的死放在江澄面前。可江澄除了那天见完蓝涣后的沉默,第二天正常地同他打招呼,甚至于还有空调侃他,“收拾了半天房子结果你哥都没有来。”

 

蓝湛前一天晚上还在思考如何面对第二日可能一蹶不振的江澄,结果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勾住江澄的脖子用暴力压得他不能动弹。江澄气结,几番挣扎,再有技巧的招数也敌不过蓝湛从根源上就非人类的力气大,最后涨红了脸硬是憋了一口气扣住蓝湛的手来了一个过肩摔。

 

“卧槽你也太重了。”蓝湛是没事,江澄那天连晨跑都没去成。

 

江澄和小女孩玩得很来,已经没了一开始的紧张感,他从蓝湛这里听说了小女孩的心脏病,对小姑娘的任性撒娇更是纵容,蓝湛每会凶完,小姑娘总会得到江澄爱的抱抱。

 

蓝湛看着眼前两人相亲相爱的模样,顿感无力,小孩不懂事贪玩也就算了,江澄怎么也跟着捣乱。但蓝湛恐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时候他的眼角总会露出细微的笑意,连冷硬的轮廓都变得温柔起来。

 

在江澄完全不知情的时候,蓝湛悄悄和金子轩勾定了江澄入职的事宜。

 

某天他们两难得没有斗嘴,岁月静好地在麦当劳里啃汉堡的时候,蓝湛把入职函件交给了江澄。江澄嘴边还沾着板烧酱汁,差点把可乐打翻在函件上。

 

蓝湛嫌弃地瞥他一眼,默默把饮料杯挪远了一点,“看来还是要再治治。”江澄翻白眼,桌子下准备狠狠踩他一脚,结果早就被蓝湛看破,踩了个空。

 

至于为什么在街头的麦当劳完成交接工作,还要说回到早晨蓝湛出门,江澄问他,“你回来吃饭么?”蓝湛想了想等下要跑的程序,觉得没个准,“不了。”

 

江澄撇撇嘴,挥手赶苍蝇似的把蓝湛赶出了家门。中午打完拳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江澄没由来的心情低落起来,任由水滴滴在沙发面上,晕开一片深色。

已经不习惯一个人吃饭了,江澄还不及理清心头的失落,就当机立断换了衣服出门。

 

坐在面对街道的位置上支着脑袋发呆,来来往往的人流在他眼前经过,江澄两眼放空,无意识地咬着可乐的吸管玩。视线聚焦到一个点的时候,江澄露出了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他拿出手机,满意地看到人群中异常显眼的那个人停下脚步。

 

“Test, test.”江澄捏着嗓子逗他。蓝湛马上意识到江澄就在附近,立马环顾四周,终于在转身后锁定了隔着玻璃朝他挥手的江澄。于是便出现了如上场景。

 

酒足饭饱后,江澄把函件重新塞回蓝湛的包里,他有点惊讶今天的蓝湛穿得像个学生,白衬衫v领毛衣,双肩包浅口鞋。他坏心眼地扯住眼前人的背包,蓝湛被拉得后仰了一下,回头警告性地瞪江澄。

 

“顺便去趟超市?”江澄耸耸肩表示很无辜。

 

“……”真的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江澄!”

江澄模模糊糊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随即是有些慌忙的脚步声,眼前的卷发女人推着辆婴儿车,弯起嘴角笑得灿烂,“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

 

江澄想起这是以前警校的同学,还是刚入校的时候,如今满打满算都有十年了,以前还是扎着马尾的英气女孩,现在已经出落得大方性感,母性的温柔和警察的果敢在她身上奇妙而又和谐地融合着。

 

“真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见你了,真的一点都没变。”不知是不是当了母亲的原因,看谁都像看小孩,她凑近仔细观察着江澄,接着眯眼笑起来,“脸还是这么嫩~”

 

江澄一脸黑线,他一个快奔三的男人被人说嫩可真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你们这群男生上天入地的,满身的活力都不知道哪来的。”她似乎怀念起从前的时光,见江澄视线转到婴儿车上,临时解释道,“才一岁,刚刚睡着。”

 

无非是江澄在附和着,如果说刚刚正式成为特警的江澄有的是一腔热血,那么如今的江澄面对这些过去,这些年少勇敢,只会付之一笑。

 

“听说你和魏无羡是同事,他现在人呢?”

“……”

 

同学很快反应过来江澄的沉默,立马摆摆手,“啊抱歉,你们的任务不能问的吧。”

 

“不。”江澄下意识地捏住颈间的戒指,他踌躇了一会,看向身边的蓝湛,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死了。”

 

刚刚还在说笑的老同学瞬间红了眼眶,紧咬着下唇和他抱歉,江澄有些不解,抚住她的肩安抚着,“刚生完孩子不能激动。”

 

她却一直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完全听不进江澄的话。江澄望见她眼眶里快要坠落的眼泪,开始质疑起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毕竟没有人能接受突如其来的死亡。

 

明明只要接一句“是啊他在任务中”,就能完全顺利地过去这个坎,但江澄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的话,连他自己都会相信起魏无羡不过外出执行秘密任务。

 

总有一天会回到他身边。

这样的期待,江澄不想有了,所以……

 

“该抱歉的是我。”江澄替她抹掉了眼角的眼泪,该说对不起的是他,向无辜被他的任性所伤害的同学。

 

蓝湛默不作声,看着一方突然像个孩子一般扑到江澄的身上大哭起来,江澄手足无措,面对周围纷纷投来的好奇视线,更让他头疼的是眼前可能哭得比儿子还大声的年轻妈妈,只好不甚熟练地安抚着她的背。

 

江澄不知道的是,他道出事实时语气虽然平淡,眉头却不经意地皱起,淌着细水长流的悲伤。蓝湛看到了,他背对过去,密密麻麻的疼痛,有时候比大悲大恸更让人揪心,仿佛有只大手在不断揉捏着心脏,深深浅浅。

 

人死后,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9.

 

离入职还有一天的时候江澄去了郊区墓园,入葬的时候也没人通知他,想来追悼会那会自己都不肯出席,更不用谈入葬了。

 

蓝涣只在一切结束后才把地址交给他,江澄对魏无羡被葬在上海并不奇怪,他的身份特殊,回隶属地北京还是故乡武汉都有些冒险,只能按照上级的指令来。

 

江澄拒绝了蓝湛说要送他过来,自己辗转换乘来到墓园,终于对着坐标在墙壁上大大小小的盒子里找到了魏无羡的名字。

 

真是出乎意料的简陋呢。江澄伸手替照片擦擦灰。

 

周围的人放花的放花,摆祭品的摆祭品,都是大包小包的来。江澄一个人站在当中,既不念叨,手上也没有任何东西,着实有些突兀。

 

他在想自己要说什么,明明离开魏无羡也没有很久,但中间发生了太多太多,太多人情世故闯入江澄原本只有任务与魏无羡的生活。

 

新旧更迭得太快,江澄猝不及防,全都在脑里糊作一团,根本理不出前后思绪来。他突然叹笑出声,自嘲地摇摇头,自言自语着,“和你我还讲什么逻辑?”

 

他说着每个遇到的故人,都过着属于自己圆满的人生,他说着自己马上就要调进金子轩的刑警队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天天和他吵架,毕竟金子轩那个烂脾气。

 

江澄还说自己碰到了个脾气更糟糕的人,竟然完全打不过他,如果是你大概打个平手,是蓝涣的弟弟。

 

脾气真的是差,江澄又重复了遍,但意外的很温柔。

 

江澄觉得自己真是年纪大了,絮絮叨叨说了半个小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念点什么,总觉得不好好说说,下回来就要忘了。错过有趣的事情,魏无羡肯定又要哼哼着不开心了。

 

“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没告诉你。”江澄最后把魏无羡的证件放进了盒子里,轻轻笑了笑,“任务很成功。”

 

也许魏无羡此时就在他身边准备揉揉他的头发,老不正经地说明明最重要的是你。江澄摇摇头,认真看着他说道,那我也还不错。

 

意外在门口见到了蓝湛,江澄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后面用江澄的话来形容蓝湛就是吃饱了饭没事撑的慌。蓝湛顿时眯起眼,拳头都捏好了。

 

江澄翻白眼,“行了陪我走走……”

 

两人果真沿着一条不知名的河道散起了步,江澄显然今天被打开了话头,他走在蓝湛前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是在突击队后进去支援的,满地已经躺满了人。他骗我进了一队,但我知道他是当卧底去了。跨过这些尸体的时候我还天真地想着,他应该等下会揭开面具,然后回到我身边。直到最后我也没等到他……”

 

“他们说是为了保全另一个卧底,保是保住了。突击队进去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江澄突然说不下去了,“至始至终我都没有见他最后一面……”

 

“他那么臭美,被我看到狼狈的样子一定会不开心的……”

 

“混蛋为什么总要我来迁就你啊魏无羡……”他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说这些,今天他以为自己释然了,可以说了,可以如魏无羡所愿好好地过下去。江澄以为自己能够原谅魏无羡抛下他的,到头来还是在怨,还是在自欺欺人。

 

有一种还算熟悉的温暖紧紧裹住了他的全身,来自身体的温度,还算来得及的拥抱。

 

“要是想他就说出来。”

 

那一刻,江澄几近干涩的眼睛,似乎有某种液体盈满上来。

原来是想念么?

 

“我特么为什么要想……他这样的混蛋……”

 

是混蛋,混到把自己最重要的人留了下来,蓝湛在心里说。可更蠢更倔的是江澄,蠢到摔了一跤还要拍开所有人伸来的手,倔到明明总在留恋却逼着自己别再回头。

 

江澄拽住蓝湛的衣角,“不……想……”

怎么可能不想念……最重要的人。

 

 

几乎是一觉无梦。

江澄意识转醒的时候,阳光刚好从窗户里直射进来,照的他全身都暖洋洋的。他好像睡了很久,嗓子火烧般的干燥,挣扎着去厨房倒冰水。

 

蓝湛已经坐在客厅,桌上摆着甜豆浆和油条,江澄不太乐意,想要反驳自己不爱喝甜的却嗓子干涩,冰水灌下去润过喉咙,舒服多了。蓝湛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要迟到了。”

 

江澄愣住,顺口接了句,“那你还不快滚?”

 

“……”拳头捏得咯吱响,不能跟脑子不清楚的人计较,蓝湛强调,“是你。”

 

“……”油条掉了。

 

江澄脑子里飞快闪过昨天的事情,他特意在入职前去见了魏无羡,嗯入职前。

 

刺啦——

江澄猛地站起身,桌子都被他推得移动了几厘米。

 

蓝湛看着地板上的划痕心疼死了,不是又要花钱,他强迫症忍受不了这些痕迹。他强迫自己转移视线,拿起车钥匙对着慌慌张张直接越过沙发窜进房间的江澄说道,“我送你。”

 

压着点到市公安局门口的时候,江澄觉得蓝湛简直就是救世主,至少今天不和他杠了。但他一下车,刚甩上车门蓝湛就立刻发动车子走了,江澄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

冷静个屁啊!还是没绷住,然后江澄决定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待蓝湛,什么感恩的心都喂了狗。

 

金子轩单手撑在一大摞文件上,满脸堆笑地等着某人来。

 

江澄一进办公室立刻嫌弃地用鼻子出声,“卖弄什么风骚?”

 

金子轩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隐隐还有裂掉的趋势,他咬牙切齿,“我是你的上司。”特意强调从属关系。

 

“那队长要给我分配什么任务?”咬字更加用力,好像齿间剁碎的就是金子轩的厚脸皮。

 

不管语气怎么样,队长这词一出来他就满意了,金子轩灿然一笑,拍拍身边的文件,“整理。”

 

“你给我排文职?!!”江澄失声吼道。

 

“听话哦~”金子轩扬着令人作呕的尾音,拍拍屁股回他的办公室了。

 

江澄在他背后比了个中指,生气归生气,整理卷宗也确实是工作的一部分,他愤愤地拉过椅子坐下。

 

几乎一办公室的人都出警去了,周围只有一名女警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等金子轩进去后才小心翼翼地和江澄打招呼,“队长一直这样口是心非啦~”

 

“作死了。”江澄丢出一句。

 

“江澄我听到了!”金子轩的声音从里面冒出来。

 

 

 

10.

 

蓝湛难得注意到自家楼下的信箱已经被各种广告纸塞得快要爆炸了,顺手清理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完全空白的信封,反复确认不构成什么威胁性后他才打开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谢谢。】,署名S。

 

回家后,江澄还蹲在地上看被换掉的那几块地板,一听是他进门了,换了个姿势抬头,“我怎么觉得被你这人带的,越看这几块颜色不一样越不爽呢?”算是换了种方式讽刺蓝湛的龟毛,蓝湛懒得理他,你能指望新的和旧的长得一模一样么?

 

“诶诶拉我一把。”江澄扶着腿,“脚麻了。”蓝湛伸出手,江澄用力,纹丝不动。我靠这人的力气真是见鬼了,只能乖乖地拉着站起来了。

 

蓝湛要走,江澄反手拉住,“再再再等一下!”

 

于是两个人和傻子一样的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等着江澄腿麻好。一个特警怎么这么没用,蓝湛想,但要傻也就没在外人面前傻。

 

好不容易麻感退下去,江澄才注意到蓝湛另一只手上的信封,他用眼神询问。蓝湛把信塞到他手里,似乎很笃定信就是给他的。

 

江澄接过打开,谢谢,S。“我不认识有叫S……”

 

代号,江澄突然捏紧了这份莫名其妙的信件,苦笑出声,“谢谢他么?”

 

魏无羡。蓝湛迅速捕捉了江澄情绪波动的原因,另一名被魏无羡保护的卧底,不知如何辗转知道了江澄现在的住址。但这句谢谢,究竟是感谢什么呢?感谢他舍命保护了自己,得以完成任务全身而退,回到安稳的生活?

 

蓝湛开始认真思考起曾经的自己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似乎面对蓝涣当时宽慰他说一定不后悔牺牲这样的话后,蓝湛只是异常冷漠地评价那是蠢货,一个月后他就主动申请调职了。

他无从感谢,不知道对方是谁,他甚至没有勇气去了解,如果看到了对方的家人也同江澄这样沉浸在无尽痛苦中,面对可能淹没他的自责,蓝湛宁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对江澄的评价不过是将内心深处对自己的鄙夷附加在了别人身上,而江澄失去的是最最重要的人,遇见江澄,他想看看如果拖着伤痕累累的双腿,能走多远。

 

蓝湛想看看这个满身是伤的人究竟能做什么。

 

江澄将信纸方正地叠好,塞回信封里,他对蓝湛说,“找一天陪我再去见魏无羡吧,他看到这个一定很开心。”

 

蓝湛点头,江澄做得很好。

 

“为什么哥哥最近都不来了……”女孩子瘪着嘴就差在脸上写上不高兴几个大字了,蓝湛点点她的脑门,“要上班。”

 

“哼!”努嘴,别过脸。

 

蓝湛觉着之前江澄都快要把她宠坏了,脾气也越发见长,时不时耍个小性子,蓝湛一凶她下回江澄来准要被告状。

 

“可是……”女孩突然垂下头,有些失落,“哥哥之前还要你照顾的……”

 

“已经没事了么……”

 

蓝湛愣住,片刻后揉揉女孩的头,带上点令人安心的肯定,“会没事的。”

 

蓝涣打来电话的时候,蓝湛正在超市等着眼前因为抢购而吵起来的大妈停战,站了大约两分钟,他估计这场战役没半个钟头是结束不了的,立刻改变策略先去买土豆。

 

江澄说今天要烧咖喱,蓝湛又抓了两个苹果放进袋子里,又被迫成为江澄手下的实验品了。他思考着要不要直接买成品咖喱回去以防万一,毕竟江澄这个人对做饭的热情和成果完全成反比。

 

正在思考时电话响了,是蓝涣。

 

“哥,鸡肉柠檬奶油咖喱和牛肉红咖喱……”

口味也未免太多了鬼知道有什么区别,“选哪个?”

 

“奶油……阿湛自己做?”要是知道现在蓝湛正用肩膀夹着电话,一手拿下不同的咖喱酱查看背后的成分表,一手提着满是食材的购物篮,蓝涣不知作何感想。

 

选的和自己一样,蓝湛放心地拿了两袋扔进购物篮里,回答道,“不是我。”

 

“看来相处真的不错。”蓝涣欣慰地笑出声,满是烟火气息的弟弟可爱多了,随即他又很快沉下声线,“最近有动静。”

 

蓝湛的脚步顿了顿,“我知道了。”

 

开出商场的停车场后,蓝湛打着方向盘朝和家里完全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金子轩出了警局,蓝湛正靠着他那辆扎眼的大奔,他啧了一声,怎么没人来赶他走,一看就是个斯文败类。他和蓝湛并合不来,不是和江澄天天吵架的这种合不来,而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和蓝湛干瞪眼半分钟还不如回去找江澄的茬,所以金子轩并不打算同蓝湛打招呼。

 

意外的是蓝湛主动地叫住了他,“别让江澄出去。”

 

金子轩嗤笑,毫不在意地冲他摆摆手,“文职,在这我能保证。”

他的话若有所指,出了这个警局发生了什么他就管不了了,蓝湛点点头,“谢谢。”

 

金子轩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故意挑衅道,“我认识江澄的时间比你长。”

 

“……”都挺幼稚的,谁知道认识久有什么好炫耀的,但蓝湛也有点不开心。

 

这种不开心随着等待江澄的时长而愈演愈烈,直到江澄出现在门口见到蓝湛时,他身上的黑气已经快要具化成型了。江澄坐上副驾,伸了个懒腰后问道,“谁又撞到你枪口上了?”

 

“幼稚鬼。”狠狠瞪了一眼。

 

什么嘛你自己才是幼稚鬼好么?江澄大剌剌地翻白眼表示鄙视,话题一转,“咖喱买了么?”

 

“嗯。”随便哼了下。

 

“蓝湛我发现你脾气真的……痛!”江澄吼道。

 

“闭嘴!”命令式语气。

 

 

 

11.

 

凡事总有意外的时候,尤其是蓄谋已久的意外。

 

江澄从麦当劳走出的时候就察觉到身后有两人一直跟踪着他,他随意地推开街边一家小店的门,果不其然看见那两个人停下了脚步。江澄装模做样地逛了一圈,出来,两人又有了动静。

他有点心烦,闹市下还敢明目张胆地跟踪人,是看不起他呢还是看不起他呢。

 

虽然基本能猜到来者何人,但还不能盲目动手打草惊蛇,江澄脚步一转,拐进商店橱窗沿街的走廊里,如果那两个人蠢到跟着过来的话,他就也不必大费周章,直接下个路口甩掉他们即可。江澄从刚刚买的纸袋里掏出针织帽戴上,顺手把手机和毛衣开衫塞进纸袋,套上全新的皮夹克,纸袋一扔,插着口袋大步踏入了人群。

 

甩掉了跟踪后,江澄理所当然地示意到蓝湛家此时也不安全,去联系蓝湛手机此时是非常冒险的。他直接进到一家手机店,随手指了一台最近的就让工作人员拿着他的卡去结账,而他本人编出了一套手机被偷急需联系的故事,顺利借用手机店的电话往家里的座机拨号。

 

嘟——嘟——

江澄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他也不知究竟这通电话是被接起好还是无人应答好,无数种可能在他的大脑里高速运转。

 

“……”电话终于被接起了,对面只有激烈的喘气声。

 

江澄长长舒了口气,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死了。”

 

那头传来似乎是蓝湛又补上一脚的顿响,江澄一愣,捂脸,“都不留活口问一下?”

 

“没必要。”自大……到让人讨厌。“我去找你。”

 

江澄上下打量着跟走秀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的蓝湛,一脸无语,看这样子绝对是在家里换过衣服来的吧,什么人能在门外躺了两个死人的环境下还在费心穿什么出门。

 

今天是绝对不可能回家睡了,两个人高度一致地同意在酒店住下,并且一间房,不知道那群人还会不会出现。

 

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暂时地放松,江澄成大字形摊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皮半睁半合,正与睡神激烈地争斗着。

 

蓝湛拉严实窗帘,已经观察过周围一圈环境过来,见到江澄事不关己,连起码的警觉都没有,抬脚没好气踢了他两下。江澄翻了个身,似乎猜到蓝湛在想什么,打了个哈欠,“你比我先进门的。”换言之,他想做的事都被蓝湛抢先了。

 

蓝湛都要被他气笑了,再一看江澄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明明他才是做体力活又打又杀的那个,怎么说也是他比较困。

 

算了,蓝湛看看江澄平静的睡颜,抽出柜子里的被子替他盖上。自己也在另一张床上睡下了,蓝湛最后的意识闪现出来,遇到这种事还能平淡无奇地两人都睡下,把特警的尊严往哪里放,果然是平静的生活过太久了。

 

蓝湛昨日姗姗来迟的原因还有一个,他提前打了招呼,找人来收拾尸体的同时,也确认了他们即将入住的酒店会以假身份登记入住,所以他和江澄暂且还是安全的。当然他并不认为毒枭余党有胆子短时间内再来找他们一次,这是上海,不是缅甸。

 

江澄醒来的时候,蓝湛已经穿着浴袍完全一副度假的姿态在阳台上看杂志,早餐也被放在了饭桌上,完全西式。江澄嫌弃地推开,表示他想吃中式油条和咸豆花。

 

蓝湛间隙抬起头,毫不留情地攻击他, “甩个跟踪就从昨晚十点……”看了眼腕表的时间,“睡到八点……”

 

江澄微笑着,眼神突然变得凶狠,扔了个抱枕过去。蓝湛顺利接下,垫在身后。“谢谢。”

 

“……”妈的我要换房间!

 

 

江澄解下了胸口的项链,对着光来回晃荡,两枚戒指不断发出碰撞声。他突然感到疲惫,蓝湛不在室内,就在前一分钟他摔门而出。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爆发过如此激烈的争吵,准确来说只是蓝湛单方面在吼他,江澄连回话都回不了。

 

蓝湛不知那日用什么方法套出对方的话,他说那边认为江澄这里掌握着更加棘手的重要资料,一定是魏无羡死前交给他的。对方不清楚魏无羡留给江澄的东西所剩无几,可蓝湛知道,几乎瞬间就能锁定,如果有什么所谓的关键档案,一定被魏无羡藏在了这两枚戒指上。

 

“只要交给我哥。”看到江澄瞬间苍白的脸色,蓝湛不由地放柔了声线,“这一切就结束了。”

 

江澄还是死死抓住那根项链,仿佛抓住了最后一线希望不愿放手。蓝湛看得懂江澄的犹豫,他的不舍,可是现在这一切都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江澄沉默的时间越久,蓝湛的心就愈加往下沉一分,半晌,终于江澄嘶哑着说,“万一……”

他瞬间撕破了平静的面具,失控吼道,“你还要骗自己多久?!”

 

江澄浑身抖了一下,更加握紧了手中的戒指。

 

不忍看江澄披荆前行告诉他可以想念的是他,如今因江澄甘愿被困在过去而失态的也是他,蓝湛自己都不知道他要听到江澄怎样的回答才算是满意。

 

“魏无羡会希望你交出去的。”

砰——

 

蓝湛靠在外墙上,仰头喟叹一声,自己什么时候也到了要拿别人做掩盖的地步。

魏无羡……天晓得拿死人来掩饰自己会不会遭雷劈。

 

这些资料留在江澄身边就像个定时炸弹,他无法保证能时时刻刻保护住江澄,不拿走它们,蓝湛就永远会在失去江澄的恐慌中举步维艰。

 

关于魏无羡的所有只剩下这个了,江澄用手臂挡住上方日光灯的刺目光线,只有它了。蓝湛说的没有错,重要资料只有可能被藏在戒指上,而魏无羡也一定无比希望江澄能将这些交出去。

 

江澄想要是魏无羡真能托梦站在自己面前,他一定不会这么犹豫,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任务第一是他们进入特警后被牢牢灌输在脑内的思想,所以魏无羡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了自己。

 

江澄将两枚戒指按向胸口的位置,按了很久很久,久到那里的皮肤被烙出两个圆环的印记来。他闭上眼,魏无羡这是我最后一次包容你的任性了。

 

“怕我寂寞你还敢去死?”

 

“欸能保命我一定会拖着最后一口气来见你的,最喜欢你了嘛~”

“所以你也要宠着我~”

 

江澄失踪了,只有两枚银环在桌子上闪耀着银光。蓝湛只觉得刺目,难耐到他几乎回不过身来。江澄是自己送上门去的,为了转移视线他能顺利把戒指交给蓝涣。

 

 

 

12.

 

江澄自从被抓后,全身被牢牢地扣在椅子上,眼睛上蒙着黑布,听周围动静的回音应该是一间废弃的工厂,他有点后悔主动出来被抓了,蓝湛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

 

来国内的不过一些小喽啰,可能那边也没想到能这么容易抓到江澄,他身边没有人,估计是去请示上层的指令了。江澄猜测自己被打了镇定剂,脑子混混沌沌的,模模糊糊听到那群人回来的脚步声,间或还有类似于带走的字样。江澄突然警觉到他已经没有时间等蓝湛来救他了,他必须计划自己怎么脱困。

 

反手摸到手上的绳结,花点时间他应该可以强行解开,应该是深夜了,而江澄一开始同这些人也是从七八点才开始周旋的。

 

迅速在心里算好可以利用的武器后,江澄决定付诸实现,他猛地将眼罩拉开,没有立即睁开眼,而是凭借着短暂的听觉将身后的椅子甩向来人,顺势挣脱剩余的绳索。四个人,江澄想自己一开始的预估没有错,在对方掏出枪来的时候,他已经扭断了一个人的脖子了。

 

摸出那人的枪,江澄一个翻滚躲过子弹,起身射击,最后两个了。江澄捡起地上的金属片猛地扎向自己,疼得发麻的同时他也完全清醒了,“派这么点人来追杀我,强弩之末还要挣扎。”他扬起笑容,眉宇间有着浓得散不开的杀气。

 

对方还有以二敌一的自信,却抵不住江澄强行清醒的疯狂,没有补充弹药的情况下,对方很快就没了子弹。江澄将绳索套住一人的脖子,转身一拉,狠狠地摔在另一人身上,刚才的椅子就在江澄的身边,他举起猛地往两人脑袋上砸,砸到血肉模糊,连颅骨都外露的时候,江澄停手了,眼神冰冷,举起手枪,在心脏的位置补了两枪。

 

药力的效用因为此时江澄激烈的动作重新在血液里沸腾,来接应的人应该马上会到,他必须马上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外面是树林,坚硬的树枝在他身上划出一堆伤口,他却感谢这些疼痛让他还能跑下去,不至于停下。最后江澄靠着树干滑坐下来,他已经快要失去意识,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他下意识地想要捏住脖子上原本挂着的重量,是空的。

眼睛慢慢合上,然后他模模糊糊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所以他安心地笑了,完全放心地昏睡过去。

 

 

等江澄重新睁开眼时,医院的白色天花板晃得他眯起了眼睛。

 

蓝湛坐在他身边,脸色苍白,见他醒来一动不动。江澄艰难地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声音哑像是刚从火场滚过一圈回来的,“水……”蓝湛终于有了动静,先按响了呼叫铃,才扶着他慢慢喂水。表情冷硬,动作却是异常温柔。

 

江澄喝了两口就不要喝了,第一件事就是要问资料的事,“戒指交出去了吗?!”太激动还拉扯到自己的伤口,顿时皱着表情嘶了一声,蓝湛立马托住他,没好气地瞪他,“我来不及怎么办?”

 

江澄故作思考了会,“没想过你来不及。”蓝湛一听就知道他没在说真话,懒得回应,江澄拉住他的衣角,抬头认真道,“想着去陪魏无羡蛮好的,但最后还是想要活着。”

 

蓝湛的脸色更不好了,就要抽出自己手给他背后垫上枕头,江澄却突然红着脸小声说,“想着不能让你变成下一个我啊……”

 

蓝湛愣住,抬手往江澄脑门上一弹,却怎么也止不住嘴角的笑意,“谁喜欢你了。”

 

“我又没说你……喜欢……我。”江澄捂着额头嘟囔。

 

很快便有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额头,接着又挡住他的视线,唇角被落下轻柔的吻。

“那就不喜欢了。”

 

 

金子轩打来的慰问电话把江澄气得都想掀被子冲到警局去揍他一顿,说什么你才上班几天就敢旷职干脆家里蹲别来了,江澄怒气冲冲吼道不来就不来我稀罕你那似的。

 

等外伤好了点江澄出门晒太阳的时候,小姑娘哇的一声哭出来然后扑到了他的身上,现在女孩子哭还要找个借力,江澄笨拙地安慰她,没事了。

 

蓝湛显然早就注意到小女孩压着江澄的伤口了,想要上前,却见江澄苍白的脸色,朝他默默地摇了摇头。等了十分钟,蓝湛宣告耐心到底,直接提起了小姑娘,凶巴巴的,“压到伤口了。”

 

小姑娘本来被江澄安慰下去的眼泪,又被蓝湛给凶了出来,金豆豆似的往下掉,江澄扶额,蓝湛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本来在江澄出现前顶喜欢蓝湛的小姑娘,现在见到蓝湛就瘪嘴不高兴,为了保护哥哥都不把我放心尖上了。赌完气后小脸皱得贼紧,可是这个哥哥自己也很喜欢呀,好像又没有这么气了。

 

换了个人在心尖上,蓝湛哥哥要好好保护他啊。

 

 

 

13.

 

蓝湛载着他来墓园一路走高速,硬生生比江澄上次自己又是地铁又是公交快了一个半小时。

 

第二次来江澄已经不再需要对着坐标找了,他对上魏无羡的照片,从口袋里翻出了上次的那封信,放进去。

“S对你说谢谢。”江澄露出怀念的笑容,“以前总说做好事不要别人感谢,其实真的对你说了你很开心的吧。”

 

江澄说,你看你最后交代我的一件事我也完成了,魏无羡你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塞给我,虽然受了点小伤好歹有惊无险,都快把你宠到天上去了。再瞎说我对你不好,梦里揍死你。

 

“如果有人能让阿澄不那么寂寞的话……”

嗯,我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你的。

 

江澄笑着笑着,眼泪却不能抑制地流出来,“你也希望我过得好吧?”

“我希望阿澄能幸福地活下去。”

 

晚餐时间江澄从橱柜里扒出了蓝湛上回买的奶油咖喱,热了热就倒进饭里,一气呵成。见江澄这么潇洒,蓝湛有点后悔买这种方便食品了,毕竟看着江澄看厨房手忙脚乱也是一种乐趣。

 

江澄嫌恶地白了他一眼,讽刺道,“笑得太恶心。”被蓝湛用力弹了下脑门,红印瞬间就起来了。

 

江澄靠在厨房门口,对着蓝湛洗碗的背影发呆,“你真的不打算回特警队了?”

 

“不回了。”蓝湛说,“对我来说还是身边人好好活着更重要。”

 

江澄本来还想问,难道蓝湛不想看看那位搭档的家人还好么,但他还是没有问出口,大概以蓝湛的角度,已经破坏过一次别人的生活了,无论怎样都不再需要去打扰第二次了。

 

晃神间蓝湛已经走到他面前,还沾着洗洁精的手捧起江澄的脸,江澄嫌弃地要甩开,来回几下除了满脸的泡泡,一点都没挣脱开。捏住下巴左右观察江澄这张看不出年纪的嫩脸,蓝湛坏笑道,“我还有心理阴影,换你来照顾我。”

 

江澄点头,深吸一口气,“之前都是谁在给你做饭啊无赖?!”

 

 

一进门蓝湛就闻到了一股焦味,厨房里乱得像被扫荡过一样,各式碗盆都沾上了白色粉末放满了整个料理台。而混乱当中的人,正穿着也变成白色的围裙,蹲在下方的烤箱前眼睛一眨不眨的。

 

蓝湛走过去也在他身边蹲下,刚想恶作剧抹江澄一脸面粉,发现这人脸上没地方再添新色了,转而只能轻柔地帮他拍去头发上的面粉。

 

过了五分钟,“江澄,我觉得有点丑。”

“……闭嘴”

 

过了十分钟,“我腿麻了。”

“我也……”

 

两个傻子在烤箱前撑着膝盖静止了五分钟,才慢慢搀扶着直起身来,“卧槽蓝湛你干嘛和我一起蹲着,蠢死了。”

 

“嗯……”

“这时候你就不要回答了……”

 

确实很丑……江澄眼尖地发现了蓝湛从身到心的拒绝,快速压住他要起身的动作,“丑你也要吃下去!”

 

“为什么?”蓝湛仰起头看站在他背后的江澄。

真诚的眼神让江澄走到一半的粗口给憋回去了,蓝湛这双眼睛真是……

 

见鬼了,还要他江澄自己说么?江澄慌张地盖住他令人心动的眼睛,支支吾吾,“我……我……生日行了吧!”

最后放弃一般干脆吼了出来。

 

蓝湛抿唇笑了,拉下江澄的手十指紧扣,慢慢把江澄往下拉,最后贴上他的嘴唇。

“生日快乐。”

 

“没有礼物么?”脸爆红,说完都想把自己舌头咬掉,哪有人自己要礼物的。

 

“唔欢喜侬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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