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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写写 废话大师磨洋工


【湛澄】可念不可说(全文修·下)

双穿越,湛是守了十年的湛,澄是观音庙后的澄

BGM:misia 白い季節

全文5.8w,阅读时长预警



 

【立春·中】


江澄近来有些嗜睡


蓝忘机清晨去公园晨练完,虽然总被江澄嘲笑成和老大爷一起打太极,其实也就是晨跑半小时加上在湖边站着杵半个小时。后来江澄学会了看PM2.5,指着手机说这空气不新鲜,别吸收天地灵气了,还得回去咳嗽,蓝忘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变成了晨跑一小时。


他买了小笼生煎包,在楼下信箱取了报纸和杂志,回到公寓,又温了一小锅牛奶。


推开江澄的房门,床上一个巨大的白色蚕宝宝睡得香甜,蓝忘机悄无声息地合上门,把厨房的火关了,坐在餐桌边看起了杂志。


杂志上的内容还挺新潮的,饶是蓝忘机在江澄的淳淳教诲下快速吸收了许多,理解这上面话的意思还有点费力。他花了点时间才翻到一半,倒是在页间的大幅广告版面里发现了魏无羡送给江澄新年礼物的同款。


是一支银色的手表,江澄从收到起就一直戴着。


差不多快十点的时候,江澄房间才传出动静,他拖着棉鞋拉开房门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主动去厨房觅食,从嫩粉色的小锅里倒出乳白色的牛奶。


小锅的防烫硅胶也是少女心的粉色,自从从养生节目上学来后,热牛奶这件事只有蓝忘机乐此不疲,江澄干脆给他买了个牛奶锅,并且小小地恶作剧了一番。


快递送上门来是蓝忘机去开的门,小哥以为这家住了个明星,虽然并不认识但脸上还是又惊又喜,连带着服务态度都好了许多。


蓝忘机不知道他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将签完字地单子还回小哥,就利落干脆地甩上了门,小哥碰了一鼻子灰,心想这小明星脾气那么大怪不得电视上也不多见。


白色的内胆配上粉色的外涂层,印象中只在姑娘身上的颜色,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两个男人的生活区域。蓝忘机拿眼神询问,江澄清了清嗓,理所当然道,“给你用的,”


蓝忘机:“……”


事实证明他用得还挺顺手的,确实是让人心情不错的小物件。

但蓝小少爷似乎对自己的功力大有高估,头回就把指尖烫出了几个泡来。


江澄头疼,以为自己还带着一个小娃娃在照顾着,蓝忘机比他高上不少,低头蹙眉委屈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快要而立之年。江澄从药箱里扒出来烫伤药膏扔给他,结果人在那捏着药膏,露着红肿的指尖一动不动。


泽芜君看看你惯出来的成年巨婴!江澄双手环胸,差点都要冷声一笑语带讽刺地怼人了,结果一眼望见蓝忘机身上三条杠的阿迪运动裤。生生把嫌弃吞下去了,粗鲁地拉过蓝忘机的手给他抹药膏。


其动作之狂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把别人的手指捏断。


就是这个别人,还真应了受虐狂的评价,明明十指连心还挺疼的,偏生还能露出细微的笑容。

低眉那一眼温柔的注视,大抵就是讲这时的蓝忘机了。


 

一两个生煎包被江澄吃成了宴席上的恪守礼节,蓝忘机从余光里看江澄,虽然难掩困倦之色,背却挺得笔直,起筷夹物干脆利落,嚼物而不发声。


云深的宴席上兄长为宗主在主座,蓝忘机作为嫡亲在第一位,他身边是江澄,对面是聂怀桑。金光瑶未出席,金凌又还小只能跟在江澄身边,四大世家如今落得个如此分崩离析的局面,就连席前四方都坐不满。


蓝氏家规向为严苛,几个同金凌差不多大的小孩端坐在席位一板一眼地落筷,动作规矩且吃得飞快。


金凌嘟着嘴一副油盐不进就是不吃的样子,惹得江澄就想揍他。

蓝氏宴席本就不是把酒言欢的场合,可这小娃娃一时不吃哪里挨得到睡前,到时候头疼的还是他。江澄把金凌抱到腿上,舀了一勺汤递到小孩撅着老高的嘴前,“今天不吃,你以后回去也别吃了。”


金凌想着江家的辣鱼块,想着红烧猪蹄,皱巴着小脸,忍辱负重地喝下了。江澄见威胁有效,快速夹了点其他菜在金凌碗里,拿筷子敲了敲小孩的手,示意他自己吃。于是金凌小脸皱得更紧了,坐在江澄怀里,只能闷头扒饭不说话。


宴席期间倒没有那些劳什子规矩,只是不见仙门前列先发话,后者自然也不敢先挑起话头。


“江宗主对金小公子甚是宠爱。”青衣男子微一作揖,接着道,“不过,未来一宗之主还需要严苛教导才是。”


如今云梦江家独木难支,仙门各派虎视眈眈,誓要找机会纳入囊中,再不济也要分得一羹半勺的好处。奈何江晚吟此人行事狠辣,未曾让他们得逞,如是宴席上逞一时口头之快,见江晚吟难堪,也算得上是出了一口气。


金凌突然听到自己被不知哪家提到,呛了好几颗饭粒进喉咙,咳得小脸通红。江澄顺手给小孩拍背顺气,低眉给他喂了几口清汤,眼神都未曾偏移。

“我宠的。”他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有什么意见么?”


男子被堵得哑口无言,正欲补上两句,却听江澄捏捏金凌鼓起的脸颊,道,“难喝也给我喝下去。”


一旁的蓝忘机:“……”


魏无羡向来嫌弃云深不知处的伙食,江澄虽然没明说过,照样跟着他师哥身后收拾烂摊子,顺便找个小角落一起啃啃鸡腿,顺便听听他讲些不着调的事。

江澄一边听一边就拿油手去拎魏无羡耳朵,“你别搞到最后被赶回莲花坞,江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魏无羡嘿嘿一笑,手一挥特别豪迈地搭到江晚吟的肩膀上,一巴掌一个油手印,“欸你放心,我才不会那么蠢。”


蓝忘机偶然路过,见到江澄纯属意外。


魏无羡嘴巴一抹又不知道跑去哪里野了,江澄管不住他,只能气呼呼地坐在石阶上,把鸡腿当成魏无羡蹂躏。一抬头正巧和蓝忘机大眼瞪小眼,江澄佯装镇定,收了地上的荷叶包里的碎骨头,拍拍衣摆就要走。他俩几乎平时并无交流,再说蓝忘机作为世家公子的榜样,也算是江澄特别不待见的。


蓝忘机满心满意地只有魏婴,哪里与江澄单独打过照面过,他们偷食这事虽犯了蓝氏族规,但他也不是一定要拖着江澄去叔父面前领罚。


只是江澄的紫衣肩膀处赫然一个黑手印让蓝忘机有些受不了,于是他上前了一步想要提醒江澄,却被误认作想要揪着他去蓝启仁面前,江澄立马转过身呵道,“堂堂蓝二公子难不成还要去打小报告?”


蓝忘机将放在他肩上的视线收回,颇有些委屈地望向江澄,“油……”


江澄恍然大悟,尴尬地摸摸鼻子,辩解道,“我去换衣服。”


这一场小闹剧闹得两个直性子,硬生生把第一次单独照面演变成了最后一次,心里给对方划上了合不来的标记。反方向地走在同一条路上,远远地就见着对方,都会临时转个弯往小路避开的这种避嫌。


他们那时候都想着对方,是完全合不来的人。


 

江澄带上了一次性口罩,早饭过后开始了一月一次的大扫除工作,给吸尘器通上电,机器运作的噪音顿时在耳边炸开。蓝忘机只能让他干些不超出他认知范围很多的事,比如擦擦灰,江澄从魏无羡房间里找来了耳塞,顿时清净多了。


虽说让含光君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颇有伺机欺负的感觉,但毕竟这里没有大大小小的家仆伺候,江澄觉着学会生活自理对蓝忘机今后回去挺有好处的。成年巨婴实在太蠢了,江澄想到第一次教蓝忘机用吸尘器的场景,这人差点没徒手拆机器,并且尝试多遍无望,还换了两台吸尘器。


江澄扫除扫到电视柜,蓝忘机听到声音十分自觉地抬脚绕开了机器,他脚上穿的是江澄硬塞毛绒拖鞋失败最后只能网购的新居家鞋。没错,蓝忘机穿不惯拖鞋,江澄一边心里吐槽贵公子作风,一边还是挑了个贵的给他。


蓝忘机的任务正要大功告成,他面前的江澄却蹲下身,调低了风速,将吸尘口塞到电视柜的角落里。


客厅里是巨大的落地窗,快到正午变得浓烈的阳光穿过玻璃,投下几何形状的光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跳跃翻滚,绿色植物在阳光一吻下显得更加清新。


蓝忘机花了点时间来适应突然丰富起来的光线,然后他稍稍睁大了点眼睛,江澄笼罩在光晕里的侧脸猝不及防撞入眼前,不知不觉成为心上每日描摹的向往。他带着耳塞,对外界的变化毫不自知,浓烈的阳光划过他的眉眼,缓冲成了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像是下午的光。


嘈杂的运作声轰轰地敲击着蓝忘机的心脏,正随着缓慢下来的时间,如水面涟漪一般向远方荡开。


在一切即将归于沉静之时。

“江晚吟。”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江澄本该听不到的,却意外地扭头回应了他,炫耀地摇着手中的管子,为一件再小不过的打扫而开心。


江、晚、吟。

他又说。


江澄的表情有过一瞬间的停顿,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是我。”


 

会打江澄手机的就两个人,一个在隔壁房间,另一个就是在清晨五点像招魂铃一样疯狂来电的魏无羡。近来嗜睡的江澄迷迷糊糊抓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骂,就听魏无羡在电话那头说他正在魁北克机场准备登机,背景音里还特别应景地响起机场大厅的广播。


“回来?”虽然听不懂,但江澄还是一个激灵被吓了起来。


江澄第二天四点就起床了,洗漱完毕随手套了件大衣就要出门,不巧正好遇见一身运动服的蓝忘机。江澄瞥了他一眼就要走到玄关处换鞋,蓝忘机直接大跨步上前堵在了他面前。


“去哪?”蓝忘机问,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见江澄没动作,微微敛眉,又补了句,“一起。”


江澄依旧沉默。


蓝忘机原以为他们把一切说开后并不会有什么改变,甚至于他想象过江澄能够对他放下心防,严格算来是江晚吟单方面的隐瞒他那么久,生气的也该是他蓝忘机才对。

而现实是他被江澄直接划入了拒绝交流的范围。


蓝忘机晨练完,回来便不见江澄的身影,他也尝试过不出门在客厅里候着江澄,奈何江澄也像是提前算到了一般一整天都不出房间。门铃响时江澄会出来拿外卖,接着目不斜视地越过他,房门一甩。


交流失败。


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如同分割出了两个时空,蓝忘机跨不进,江澄也不愿出来。


蓝忘机捏住江澄的手腕,不出意外地一片冰凉,他收紧了手,有些强硬地拉起正弯腰取鞋的江澄。江澄终于抬眼看他了,蓝忘机这才发现,无论他对江澄的漠视多心有不甘,但丝毫不能否认被这双明眸注视着时内心的悸动。


腕部被蓝忘机捏得发红,江澄尝试着拽了拽,无果。魏婴总称蓝忘机为小古板不是胡说,蓝家两兄弟向来以出色的定力在年少时就为人所称赞,或许这定力上还加了常人没有的执拗,江澄默默叹了口气,瞒着他确实是自己不对。


“我去接魏无羡。”蓝忘机惊愕地瞪大眼睛,江澄因为少年身高的限制,只能抬头望他,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蓝忘机浅眸深处。


在凌晨稍显刺耳的铃声响起,江澄匆忙低下头接起电话。蓝忘机以为是魏无羡的来电,牢牢握住他的手轻轻一颤,江澄便顺势挣脱开,“车到了,来不来随你。”

 

魏无羡回国了,跟着他的同事们,来本市研究所做几天的项目指导。出口处见到江澄,让早就听闻魏无羡有个宝贝弟弟的亚裔同事好奇不已,围着江澄转不停。


江澄被打量得一阵火气,心里早就把吊儿郎当,同魏无羡一个德行的同事按在地上暴打了好几遍。魏无羡走过来,及时拦住同事都要贴上江澄的脸,展臂把江澄往怀里一搂,“宝贝弟弟不给看。”


江澄猝不及防一头撞上魏无羡胸口,鼻梁生疼,他发誓一定要剁掉这只没规没矩的手。


蓝忘机最终还是坚定而缓慢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一起来见魏无羡,江澄本就不想让这两人相见,只怕蓝忘机一时魔怔,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同事特别贴心地朝他们两眨眨眼,用别扭的中文表示自己先去研究所,让魏无羡好好陪许久不见的弟弟。于是魏无羡二话不说,拉着江澄连行李箱都不要了,头也不回地往出口处大步迈去,连句再见都没有。


身后立刻传来连串的鸟语叫骂声。


地铁换乘到市中心,从已经忙碌起来的八车道马路,七拐八拐到了小弄堂里热气腾腾的早点铺。他们要了两碗小馄饨,两笼小笼,在简陋的桌椅边坐下,话不多说。魏无羡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微凉的飞机餐根本不能满足他的食欲,还是热乎乎的清汤才能温暖空荡荡的胃。江澄执着于挑葱,也没空同他瞎扯,等魏无羡吸溜吸溜一碗下去了,江澄刚刚大功告成。


他翻了个白眼,满脸嫌弃。

之前魏无羡也总有空就带他去小店面吃饭,他对糟糕的卫生状况表达过不满,但魏无羡指着形形色色的人告诉他,“穿得再精致,依旧是个会买2块钱包子的普通人,这里再真实不过了。”


“他不来?”魏无羡在江澄小心翼翼咬下小笼时突然问道,江澄被里面的汤汁烫了一下,对面的魏无羡双手交叠托在下巴下,桃花眼弯着笑意,等看够了江澄的手忙脚乱,才继续道,“我亲爱的阿澄。”


他挑眉,江澄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刷了那么多钱,你哥我又不傻。”


得,来算帐了呗。现在一口一个哥叫得亲热,怎么责难他占用这个江澄身体的时候,就一点情面也不留。


对上魏无羡看好戏专用表情,江澄吞掉了最后一个小笼,用桌边廉价的抽纸擦了擦嘴,“想见追了你十年的人?”他为自己的反将一军洋洋得意,满意地看到魏无羡难堪地抽抽嘴角。


面前的这个魏无羡对江澄而言,更像是巧合套上同名的朋友,没有对父亲偏爱的羡慕,没有扬名天下的豪迈,更没有不可再提的遗憾。在截然不同的现世中,他甚至能够将自己也置身于这些事情之外,以第三人的角度平淡而又释怀地向他道出所有过去。


“所以说……”魏无羡佯装深沉地点了点头,“明明就是暗恋了我十几年……哎呦!”

被江澄拿筷子猛地敲了一下头,魏无羡才正经起来,“他在你的时间线前?”


江澄默然。


“他挺喜欢你的,不然来机场干嘛?”回想起那个躲在柱子后的高大身影,在他搂住江澄时欲要上前的脚步,魏无羡双手一摊笑道。


“他迟早要回去的……”江澄垮下紧绷的肩膀,轻轻说道。


“所以你就冷落他?哎别瞪我……”魏无羡摆了摆手,再一次投下一个重磅炸弹,砸得江澄头晕眼花。


“你也挺喜欢他的。”

肯定句。

 




【立春·下】

 

伴随着哐嘡一声,电梯剧烈的晃动后,整个电梯厢陷入了黑暗。


蓝忘机在里面。


每日例行的下楼倒垃圾,蓝忘机今天按亮下楼的按键时,便感觉到一股真气顺着指尖灌入经脉。然而待他细细去探察灵力时,腹中的金丹并没有任何异样。然而平静只是一时的错觉,电梯下到10层时液晶屏便开始闪烁,从丹田迅速爆发的真气瞬间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


垃圾袋掉落在地上,蓝忘机念诀将四散的灵力收回,可因不能贸然对庞大的机械物体动手,他现在被困在了里面,连唯一的警铃都被震坏了。完全密闭的空间让氧气浓度愈加降低,蓝忘机屏息凝神,思考着如何动静最小地冲破这铁盒的束缚。除了强行拆破,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更好的方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蓝忘机决定强行突破的前一秒,电梯门打开了,随之而来是上半段区域从外界透出楼道里的灯光和两个人影。


“先生!”维修人员见他并没有昏迷,都舒了一口气,他们把手递过来,“你动作尽量轻缓,我们拉着您上来。”


蓝忘机并不领他们的情,直接单手撑着地面,从一米多深的下沉区域跳了上来,维修人员吓得不轻,这是什么怪物一样的运动神经。不过人没事,他们也只需负责接下来的维修工作便可。


方才他被两个人挡着,上来后才看到站在后面的江澄。他双手抱臂,还穿着睡衣和拖鞋,死拧着眉头,脸色极黑地站在那里。见到他脱险,表情也没有任何松动,蓝忘机向前跨了一步,江澄就后退一步。


但江澄并不想继续你进我退的游戏,凉薄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往应急楼道走去。蓝忘机随即跟上,两人的脚步声在无人的楼道间交替出现。江澄虽绷着脸色,心里却被蓝忘机没事人一样的面瘫脸气到不行,加上对比他急躁沉重的脚步声,蓝忘机的则更显轻盈淡定。


哒哒哒——

哒——


江澄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站定,“蓝忘机你是不是有病?!”


蓝忘机一直与他保持着三级台阶的距离,他又跨上去了一级,伸手拉住江澄,用力,江澄便前倾倒在他身上,秀气削尖的下巴抵在他的左肩上,鼻尖蹭着他的长发微微发痒。


他抚着江澄毛绒绒的后脑勺,贴在他耳边轻声安慰道,“我没事。”


 

看见青色的火焰自蓝忘机的指尖升起,就像是哄小孩的把戏一般,名扬天下的含光君竟半跪在沙发边,小心翼翼地把手凑到他跟前,献宝似的给他瞧。江澄坏心眼地吹了一下,“你把我当蓝思追逗么?”


自然是吹不散的,火苗微微晃动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蓝忘机点头,不置可否,也不知是真的直性子,还是故意惹江澄。不过就结果来说还是一样的,江澄难得地笑了。他半跪着,清晰地看到了江澄低垂着眉眼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他也露出细微的笑容,江澄还是记得的,他们之间过去总有点无心插柳的交际。


年关过后蓝忘机牵了个小娃娃回到云深不知处,小娃娃深一脚浅一脚几乎是被蓝忘机单手提着上山的,身上着了件再普通不过的衣衫。这莫不是他们二公子哪来的情缘往事吧,众弟子只见小孩甚至还进了静室就更加惊奇了,几乎快要证实了他们心里的猜疑。


谁说姑苏蓝氏仙人之风,就一定会对这些情情爱爱置若罔闻。过不多久这小孩得了属于他自己的名字,蓝愿。众人一拍大腿,果不其然,二公子在追忆着哪位故人。


无论蓝思追长大后如何像含光君一般雅正端庄,也抵不过幼时孩童的天性,懂事后尤其感激含光君天生冷淡的性子,不至于像泽芜君每回忆起总要抖落点含光君幼时的糗事。


换句话说,他还是要脸的,可蓝思追确实也不得而知,自己那些个破事全都被他认为不多话的含光君捅给江晚吟听了。从时不时的哭天抢地,到起夜的毛病,江晚吟摸得门清。


事情还要怪到把亲弟当儿子疼的蓝曦臣身上,总有种老父亲般回忆的情结,蓝忘机每回刚想问带娃经历,蓝曦臣总能把话题引到他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上。蓝忘机脸上挂不住,一来二去几回后,干脆把目标转到了拎着金凌上门的江晚吟身上。


金光瑶也不知是实在对小娃娃不亲,还是有个江澄在带娃就完全做甩手掌柜,以至于小金凌每回都落座于江澄身边出席清谈会。


私下总有人闲谈,这金光瑶不但夺权篡位,还将一个还在喝奶的小娃娃踢出了金家以除后患,没想到金凌落在了江澄的手里。于是众人揣度,这江宗主四处带着金小公子不过挟天子以令诸侯,实则想借此机会吞并金家。


偶尔遇见小金凌在江澄怀里瘪瘪嘴,蓝忘机对那个表情再熟悉不过了,蓝愿也是要哭前先皱脸瘪嘴,然后魔咒般的哭声响透整个静室,以往他都不知如何是好。可结果江澄不知说了什么,眼泪在小孩眼里转了转竟然又收回去了,他一时惊讶上前询问,得来江澄嫌弃的一眼,加上轻飘飘一句,“揍一顿不就好了?”


蓝忘机巴掌还没落下去,小娃娃哭得更大声了。因为这事蓝忘机又主动找了江澄一次,誓要斥责江澄的残忍,但他完全说不过江澄,反被堵得哑口无言。


清谈会结束当天,江家家仆便递给他一封信笺,说是他家宗主亲自写的,蓝忘机见着上面写着不同哭声代表何意,当晚提笔给江澄写了回信表示谢意,特别官方的那种,自然是没有下文的。


不过细翻他俩为数不多的来往信件,竟能发现两个大男人间说的尽是些育儿经,而蓝思追的所有就在这不知不觉间全被透露给了江澄,导致日后江澄教训金凌时一开口就是,蓝家那小子怎么样怎么样你不要像他那么没用。


知道真相后的蓝思追难过了很久,连带着看含光君的眼神都变了,他心里高雅的含光君到最后还是不免其俗地落个老父亲一般的形象。


 

金凌和他爹一样,长了张漂亮脸蛋,喜欢漂亮的事物。最喜欢江澄舞着紫电时,紫光大盛劈里啪啦的,小娃娃见了就以为是在放好看的烟花,这烟花还能把坏人打得嗷嗷叫唤就更加厉害了。


江澄教训人时抽紫电不奇怪,可这平白无故的,自己小外甥就抱着他的小腿撒娇,“舅舅再给我看一眼那个漂亮的紫色!庙会烟花都没有这个颜色!”


紫电是灵器,哪有随意使唤的道理。江澄也不忍拂了孩子的天真无邪,况且金凌喜欢的是阿娘留给他的紫电,江澄只能蹲下身与小孩平视。


金凌眨巴着大眼睛,舅舅放烟火的姿势和平时不一样呀,但他又不敢问舅舅,指不定要被骂,只能小心翼翼地等着舅舅变出紫光来。


江澄将手伸到小孩眼前,微微凝神,指尖冒出一簇火焰。同样的紫色,却因少了那些骇人的声音而露出几分柔软来,紫色的火焰在江澄的指尖跳动着,映在幼童因惊艳而瞪大的黑眸里,连江澄都笑得温暖起来。


要不怎么说蓝忘机和江晚吟当真是死对头,孽缘不断,越不想打照面越能碰个正着。归根究底还是江澄自己埋下的因,他总嘲讽蓝忘机公子哥行为毫无顾虑肆意妄为。


蓝忘机也是个不服输的主,总被说上几句对蓝家毫无作为,自己面上也挂不住,便同兄长一起分担起了门内事物,得了空才继续去寻找魏婴的踪迹。


蓝启仁抚抚胡子,对此甚是欣慰,连带着众门生都念叨着蓝老先生的皱纹都少了许多,至于事实的真相,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于是蓝忘机在春日宴及清谈会这些众仙家齐会场合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同江晚吟当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育儿经也是交流得越发熟练,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就是忽略那些个夹刀携棍的言语攻击就行。


蓝愿懂事了不少,基本躲在蓝忘机身后不说话,到了比划时间一板一眼地法术咻咻,众人忙不迭称赞道,“真厉害,到底是含光君亲自教出来的。”


这话好巧不巧给金凌听到了,旁人说起他总没些个好话,虽然自己也是听不太懂,看舅舅的脸色就不对劲。他刚刚偷偷问舅舅这人是不是蓝愿,金凌见到江澄点头就更不开心了,明明一点点事就要哭,现在在这装什么帅气,凭什么大家夸他都不夸我。


金凌绞尽小脑瓜汁,在江澄怀抱里摇摇晃晃,“舅舅我想看烟火。”


也算不上什么重要场合,不过世家几位得意门生间的招式比划,金凌还未到年纪,剩下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再看也是浪费精力。江澄捏了把金凌的鼻尖,先教训道,“下回不准这种场合提要求。”


金凌小小年纪那可是顶会看脸色,一看便知江澄就是随口提一句,立马捣蒜似的猛点头,睁着圆眼一眨不眨的。


校场上回来的蓝愿一直盯着某处,蓝忘机顺着他视线去看,只能见到江晚吟背对着他的身影。“蓝愿。”蓝忘机出声唤回小孩游离的思绪,立马得到了蓝愿正襟危坐,双手撑膝低头认错道,“弟子不该不专心!”


江晚吟转过了身,面对着校场,他手中的紫色火焰也露出了真面目,蓝忘机抬眉扫了一眼,视线落到蓝愿依旧瘦弱的肩膀上。


动不动就哭这件事,很长时间都是蓝思追想要一辈子抹去的黑点,奈何前有金凌从小耳濡目染的光辉事迹,后有蓝景仪嘴比心大的张扬,蓝思追纵然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更何况确实都发生过。


在这里他不过刚刚十岁的少年,低头认错许久也未见蓝忘机有动作,也不像金凌那般会使小聪明,两眼含泪就要吸鼻子了。


在模糊的视线里,一簇青色火焰窜到了他面前。


卷云纹白衣少年来不及抹去眼角冒出的眼泪,猛地抬起头,从小便教导着他的蓝忘机仍是不食烟火的淡然神情,却在指尖玩起了哄小孩用的把戏。


蓝愿怎么也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笑着笑着又哭了。

 

【含光君如是想学这等把戏,也不直接知会江某人一声。】

【多谢。】


 

魏无羡似乎是对江晚吟的事情十分感兴趣,江澄上次同他讲了个大概,结果第二天就被打电话揪住。“能不能再丰富下你的描述?”这是魏无羡的原话。


江澄边穿鞋,边夹着电话,一点情面也不留地吐槽他,“就那么想知道被爱了十几年的细节。”魏无羡在电话那头大笑出声,“没错没错,个人魅力强没办法。”


这段故事说起来几乎都要赶上这副躯壳的一半多年纪了,江澄也都记不清了,又或许是在他与金凌强调不要再去追寻那两人踪迹的时候,一切都在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江澄某天无趣时不断滑动屏幕,放大一张图片想去辨别里面的细节,只剩下像素点在画面里混合蒸腾。


不过是太在意,太想去得到一个答案。


“虽然不想说……”魏无羡苦恼着措辞,“魏无羡真不是个东西……你瞪我干嘛,骂自己也不让么……”


“我的心里装不下那么多大义。”他凝视着江澄的脸,又像是透过他去见另一个深处的灵魂。“我只有阿澄一个。”


他们就约在了咖啡店里,魏无羡点了星冰乐,江澄是柠檬茶,坐在店铺外的遮阳棚下,活生生演绎出了老年闲得发慌的感觉。


江澄捂住嘴,故作惊讶道,“你这是对我……?”被魏无羡伸手拍了一下脑袋,笑骂,“你都自己在网上瞎学了点什么?”


江澄正经起来,“还挺有趣的。”

魏无羡点头评价道,“乐不思蜀。”


“不远了。”虽说除了一段时间的嗜睡,他本人并没有发生任何异样,但江澄还是非常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告知魏无羡,却因为害怕被询问诸如“到底是什么时候”这种他也答不上来的问题,而几度了了。


魏无羡并没有江澄预想中的松了口气,而是放下手中的饮料,一脸严肃,“回到你的时间线?”


甚至是问了一个完全想不到的问题。


“不然呢?”江澄理所当然地回答着,用力吸了口柠檬茶,接着说道,“怎么?舍不得我?”


“不。”魏无羡摇头,“只是希望有些改变。”


江澄挑眉,不置可否。

 




 

【终章·上】

 

玄关传来动静,江澄回来了。

一进来就看到蓝忘机背脊绷得笔直,活像尊佛似的坐在饭桌前,客厅的灯光只剩他头顶上的吊灯,昏暗的暖调,江澄被吓了一跳,甚至有些心虚地抬手瞄了眼手表。


很好,11点。

他咬了咬唇,佯装淡定地换上拖鞋,目不斜视地准备像以往一样越过客厅回房间。


“你……”蓝忘机涩然开口道,盯着江澄消瘦的背影,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玻璃杯,“又去见他了?”


江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蓝忘机的浅眸在暖光的照耀下清透得像块琉璃,紧抿着薄唇直直地盯着他瞧,好似他江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江澄原本就不打算瞒着蓝忘机什么,但蓝忘机如今一副审问者的姿态着实看得他有些不爽,没了那层需要伪装的身份后,他也大可不必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想到这里,江澄环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点头当作回应。


这无疑正戳中了蓝忘机的爆点。

他以为江澄是在乎的。


蓝忘机猛地站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刺啦一下异常刺耳,他在原地死死地扣住桌子的沿角,指骨发白,眉眼低垂,散下的长发将他的表情遮了个严实。


江澄知道他在生气。


蓝忘机此人,经不起逗,过去看魏婴就知道,也经不起别人损他面子,后来看江晚吟没事嘲笑他一两句也能看得出来。奈何就是长了张泰山崩于前也无变化的冰山脸,说实在的,唬人唬得毫不含糊,提起大名鼎鼎的含光君总是不食烟火的天人之姿。


而在江澄眼里蓝忘机就是个小炮仗,自然江澄还没那么无聊到故意拿这个形容来刺激蓝忘机,再者他们也是着实不熟,早年不过几面之缘无甚交流,中间夹了个魏婴就更是有些关系难堪。


早年江澄还不知道蓝忘机少年怀春的陈年旧事,虽不知蓝忘机莫名展现的敌意是为何,不过他江晚吟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实打实地全部都还了回去。


蓝忘机被蓝曦臣保护得太好,与人交流的本领几乎没有,更不要说像江澄这般明里暗里的讽刺。

总的来说,打嘴炮这件事上,蓝忘机完败。


唯一生气被动技能,直接动手,特对江澄。


所以当蓝忘机将玻璃餐桌边沿捏碎,并大步向江澄跨来的时候,江澄并没有躲,蓝忘机盯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骇人的怒意,又夹着几分复杂晦涩。他向江澄伸出手,缓缓抚上他的脖子,压着他的喉结将江澄一步步逼到墙边。


江澄柔软脆弱的脖颈就在他的手下,已经回复了灵力的蓝忘机只要稍使劲就能轻易地杀死江澄。而即使这样力量压制下的江澄依旧冷静,他们在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江澄就着姿势顺势抬眸,黑暗里蓝忘机都能感受到,江澄那双柔和澄澈的杏眸此时正带着怎样的嘲讽,看着自己扭曲面容的丑态。


在同江澄生活了一年多的房子里,甚至每一处都存在着他们朝夕相处的痕迹,蓝忘机从日落等到了天黑。桌边的手机屏幕上停留在拨号界面,是江澄的号码,蓝忘机不断重复着拿起又放下的动作。


他从没有这么犹豫过。

蓝忘机做什么,向来就只有想这么做了的唯一理由。他什么都不缺,连唯一那点亲情的不足都被兄长严严实实地填上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他唾手可得,他想什么便是什么了,兄长懂他助他,连曾经做过的荒唐事也被一并包容了。


为魏婴大打出手,为他私藏温家余孽,因为蓝忘机想这么做。

而他的肆意在江晚吟浴血前行的荆棘之路上显得无比幼稚,蓝忘机并不愿在兄长面前承认他对江家尤为在意,甚至连拿魏婴出来做说辞都不愿意。


听闻江家威名重振,蓝忘机隐约有种无法与他站在同样高度的挫败感。然而下一瞬间,这份模糊升起的异样,就被传来的凶尸横行的消息浇了个透彻。


 

魏无羡回国回了几日,江澄就去见了他几日。蓝忘机知道,这里有江澄想要的一切,连对上魏无羡间的交流都带上了点过去云梦双杰的潇洒,如今更是加上抛却过去的释怀。


可他们,并不是江晚吟失去的那些人。


蓝忘机不由地收紧了手掌,方才黏在手里的玻璃渣子划上了江澄的脖子,饶是这样江澄还是一言不发,手心里传来的湿润触感让蓝忘机更添几分狠戾,用另一只手粗暴地盖上江澄的眼睛。


“你就那么放不下他?”

明明他才是这个江澄能倾诉一切,能依赖的人。


“你嫉妒?”江澄平淡地眨了眨眼,柔软的睫毛刷过蓝忘机的指腹,他勾起嘴角,笑声带起了胸腔小幅的震动,脆弱的皮肤磨着玻璃渣子加深了伤口,江澄皱眉轻声嘶了一下,立即感受到蓝忘机微微一颤,随即瞬间放松的手劲。


江澄心下一软,不知道刚刚自己在剑拔弩张个什么劲,他明明该比任何人,甚至比蓝忘机自己,都懂他的感情,不然他也不会做出疏离的决定。


已经经历过一切的自己,并没有资格自私地剥夺本属于蓝忘机的未来。


问灵十三年,终将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里的一切是场意外。


“江澄。”蓝忘机抚住他脖子的手转而向下滑去,轻轻揽住江澄的腰,捂住他的眼睛,倾身压过去,将江澄整个人都拢在自己怀里。


“他不是那个魏无羡。”

“嗯,我知道。”


唯有相互依存跳动着的心脏,才能向他们确认,彼此之间是真实的存在。


他们像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般拥抱过后,蓝忘机才突然从临近崩溃中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直接按下了最近的开关,客厅重回光明。他松开了江澄,亮如白昼的灯光让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还缓不过来,衬得江澄颈间的血渍越发刺目。


蓝忘机几乎颤抖着指尖去触碰,仅仅感受到肌肤的热源,他就猛地收回了手,仓惶地留下一句对不起便去拿医药箱了,再出来的时候,江澄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他抬头望着眼前的蓝忘机,眼神平淡,“我知道他们都不是。”


蓝忘机心下一颤,几乎要跪倒在江澄面前,他握住江澄的肩膀,痛苦地闭了闭眼,声音低哑。“我们一起回去。”


江澄漠然别开了脸,“先上药吧。”


 

江澄刚开学就被告知下半学期会跟着系主任去参与别市的考古项目,只让带一个学生,教授钦点的。江澄的导师并不是这位与自家爹妈熟识的系主任,同专业的人拍着他肩膀揶揄着,“不亏是干儿子。”


江澄也挺苦的,教授给他列了条那么长的书单。


于是江澄在重压下每天忙得脚不着地,连平时出个门都在恶补知识,稀里糊涂撞电线杆的事情没少做。蓝忘机看着都心慌,本来是像之前一样压着下课的点去接江澄,但江澄大有烂在图书馆的气势。


蓝忘机折中干脆陪江澄一起泡起了图书馆,那段时间学校论坛上都是他两的照片。有了人带着路,不会随时随地撞上个什么,江澄也乐得轻松,路上都捧着本书在看。


他们今天要去超市扫货补库存,提前离开了学校,江澄猝不及防又被拉到身边,然后被环住肩膀,耳边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江澄抬头,只见蓝忘机面无表情地瞥向坐在电动车上的男人。


深眼窝,淡眼珠,面部轮廓棱角分明,身材高大结实,蓝忘机的长相在现代人眼里就是拥有种族优势的冷峻混血儿。

放在东方人种里,言简意赅,不好惹。


男人被他一眼扫得浑身汗毛倒立,再骂下去不仅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被收拾一顿,不甘心地又念了句,立马开车跑了。


江澄只来得及听到不甚清楚的“下次长点眼”,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晚饭是蓝忘机做的,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现在除了荷包蛋,其他蛋类炒菜也在渐渐上手。江澄靠在厨房门口,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


晚饭后还有贴心的鲜榨果汁送上,江澄大爷似的瘫在沙发上,睡出了青楼暖玉春帐的奢靡来,倒不是那俊俏公子哥和美人亘古不变的故事。

所谓饱暖思淫欲,江澄也没啥荒唐事可想,把书往肚子上一搁,总觉得近来蓝忘机太顺着他了,就差贴个三从四德,贤妻良母的美名了。


虽然稍微长大了点,但这个方向似乎有些错了,还望泽芜君不要怪罪于他。


魏无羡的视频电话这时候打进来了,江澄一边拿着电话不走心地应着,一边盘腿坐起来继续看书。也不知道是魏无羡知道了他快要回去的事情,还是江澄同他讲了另一个世界惊险刺激的大冒险,魏无羡和他的相处变得自然,没有之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感,一通电话都轻松了许多。


魏无羡等下要进实验室,边带上防护镜,边在镜头里打量江澄,片刻后笑出了声。“你这最近圆了不少啊。”江澄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好像是有点肉了。“要你多嘴?”


“他要看书,挂了。”一只手从江澄身后伸出来,直接替他按了结束通话,蓝忘机袖子管还挽在手肘处,大长腿直接从沙发上跨过来,在他身边坐定。


江澄带着审视的目光问他,“你这……跟魏无羡的语气不太对劲啊。”蓝忘机例行打坐,也没回答江澄的话,闭上眼特别淡定,方才厨房里忙碌的普通小民众的形象一扫而去,“不熟。”


不熟,所以就没必要客气?江澄沉默了。


事实证明,蓝忘机就算成长得跑偏了点,但总体还是非常成功的。


 

魏无羡回加拿大的最后一天,蓝忘机收到了一条不明短信,让他去商场的咖啡店赴约,他几乎一瞬间就确认了那是魏无羡。并且魏无羡并不打算让江澄知道,不然他大可托江澄来带话,毕竟在这里他最亲近的还是江澄。


魏无羡坐在遮阳伞下,搅着咖啡等他来,蓝忘机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和魏婴很像,仅仅出现了这个念头而已。


“江澄说你不喜欢加奶。”魏无羡把咖啡推给他,看到蓝忘机瞬间亮起来的眼神,笑眯眯地说道,“你就这么喜欢他?”他双手交叠支起下巴,“可我听说你们关系并不好。”


“是。”蓝忘机握了握拳,似乎有些艰难地说道,“因为一些事……”


魏无羡突然没了笑容,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指这里。”


蓝忘机一震,随即苦笑道,“是。”

他昨天刚刚弄伤了江澄,因为魏无羡的事情,他失控,他认为江澄已经完全沉浸在这里美好的虚幻中而不愿回去。


“这里的一切。”蓝忘机蹙眉,眼神沉静,嘴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对他来说太得来不易了。”


“你难道也认为他是这样分不清的人么?”魏无羡说,“假如……他只是因为你呢?”


蓝忘机缓缓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终章·中】

 

“你现在这样可爱多了。”魏无羡叉了块芝士蛋糕,含含糊糊地说着。


江澄同偶然遇到的同学微微点头打了声招呼,眼角露出笑意,同学还没走远,他就听到魏无羡这句话,把侍者递来的饮料推到魏无羡面前,他恶狠狠地笑了。“闭嘴喝吧你。”


魏无羡摇头,“江澄你太凶了。”


江澄一个实实在在的白眼送给他。


连江澄都有些意外自己能够顺利地融入这里的世界,至少表面上融洽异常。他们一个系也就十来号人,大概都是读历史的关系,交流间总带上了点慢条斯理的得体和沉稳,这一点正好对上了江澄的胃口。


奇妙的是连蓝忘机都因为频繁的露面被江澄同学划进了认识的范围内,时不时在课余交谈里被提起。甚至连难得一次的聚会,同学都极力要求江澄把他家里高大俊美的神秘男给带过来。


江澄本想拒绝,但看到女孩子们冒星星的眼神,联想到蓝忘机冰山面瘫脸,他竟带着几分恶作剧的心理点头答应了。


当然蓝忘机本人是不知道自己甚至变成了话题的中心,等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已经被众人堵在角落里动弹不得。

而始作俑者江澄就坐在不远处,看到他左右为难又不能发作的吃瘪样,抿唇轻笑起来。


他们在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照明源只是吧台上方的灯光。


江澄一个人坐在那里,泛黄的光线在他的周身勾出模糊的轮廓,他的目光澄澈而又专注,眼尾微微向上扬起带起些温柔的温度。


任何人在他耳边或询问他与江澄的关系,或好奇与他本人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到融进他的心跳里,像是密集的鼓点从远方传来,一声声地敲击在蓝忘机的胸口。


这样的江澄并不属于他。


明明只需越过两步的距离,明明他们都落进了同一个世界的洪流中,明明只有彼此才能相互依存。

却遥远得像是另一个时空无法触摸的存在。


蓝忘机微微侧身,从众人面前走过,他根本不去在意撞到了谁手里的饮料,笔直地走向江澄,浅眸平静,细看进去却酿着隐隐的疯狂,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江澄。


简直像是要把他锁在自己目光里一般,容不得江澄有丝毫的闪躲。


两步之内,只是时钟滴答几下的瞬间。


指尖沾上了被打翻的饮料,蓝忘机抚上江澄的耳后。凉薄的触碰带起江澄一阵战栗,发丝晃动间显出微妙的脆弱来,他惊讶于蓝忘机大胆的行动,瞪大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紧接着蓝忘机高挺的鼻梁擦过他的脸颊,从后脑勺不容抗拒的力道让江澄猛地撞向蓝忘机的肩膀。


蓝忘机似乎总喜欢用拥抱来发泄情绪,他不该是这样的,被完全抱住的时候江澄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他僵住身体,双手垂在两侧失去了所有反应的力道,任由蓝忘机一遍遍地收紧手臂。


“江晚吟。”他听到蓝忘机轻轻喟叹一声,“不要再逃了。”


蓝忘机给江晚吟的太多了。


江澄似乎瞬间清醒过来,找回了语言的能力,他轻轻推开蓝忘机的肩膀,冲身后目瞪口呆的同学们抱歉道,“他喝醉了,我先送他回去。”

语气真诚到所有人都忘记了方才短暂的尴尬,纷纷体谅地让江澄先走。


蓝忘机近乎绝望地闭了闭眼,脸色灰败,他握紧双拳,指甲嵌进掌心,自虐般的疼痛尚未转化为实感,便被江澄从中阻断。江澄抚住他的腰,将他的手臂架在肩上,左手掰开他的拳头,指尖插入他的指间缓缓扣住。


两人手掌贴合的瞬间,蓝忘机升起了无法言喻的窒息感,他垂下头,放弃一般地收紧五指回扣住江澄的手。


蓝忘机不常笑,唯独学会能对江澄露出柔软来,可他如今却笑得讽刺,甚至在江澄耳边低哑出声。


原来江晚吟一直给他的都是名为温柔的残忍。

他笑自己明知这是施舍,却无法推开。


蓝忘机越笑越大声,笑到伏在江澄身上不断地抖动着,却丝毫不放松江澄的手。好似努力拽住最后一根线,他觉得自己要疯魔了。


他在乎江澄,在乎到一次次主动尝试拉进他们的距离,可江澄,却若无其事地后退。


什么景行含光。

他蓝忘机,竟然快被江晚吟逼疯了。


自然也看不到江澄听到他笑声时,颤抖骤缩的瞳仁里流露出的无奈与痛苦。


山洪崩塌般的情绪。

快要将江澄淹没。


 

清明之时,春光明媚夹杂着偶有小雨,也阻挡不住现代人亲近自然,回归本真的脚步。


他们系真真是学校里少有集体活动能来全的特例了,连那些个心不甘情不愿的都没有,说走就走,迅速订好了去往莫干山的行程。江澄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不意外,上次聚会就有提到这事,不过同学还是有问他蓝忘机要不要一起来。


江澄看了眼这几日脸色臭得和石头一样的蓝忘机,也不知做了什么竟迷倒一片同学的芳心,刚想回答不去,却突然被蓝忘机从身后抽走手机。


恢复了灵力的蓝忘机越发神出鬼没,像今天这样悄无声息地靠近江澄并不在少数,越过他抽个纸拿双筷子,一句话不说,连眼神都懒得给。


江澄虽自知理亏,但转念一想自己早日切断他念头,明明全是为了他好,反而被狂甩脸色。等蓝忘机真的回去搞清楚前后始末,说不定还会在某天偶遇到那个江晚吟的时候,突然记起曾经有个江澄狠狠地打醒了他,才能有他成全了执念的圆满。


“去的。”蓝忘机对着话筒简短地说道,然后动作利落地挂断了电话,递还给他。


简单来说,他们在冷战。


江澄向来是遇软则软的人,碰上个蓝忘机也无怪乎成日恨不得打得天雷勾地火的。过去是这样,碰到他两一同结伴借住的农户人家,十有八九第二日半间房被毁了。


现在不能动手,算是好上不少了,各自把对方当空气,但该做的饭该洗的碗还是一个不落。

蓝忘机晨练后带回来的早点依旧是双份,江澄洗干净的橙子从来不只一个。


蓝忘机跨回沙发上闭眼打坐,江澄瞥了眼他脚上的条纹袜子,有本事冷战咋没本事别穿他给买的袜子。翻了个白眼的江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图方便拿了蓝忘机的羽绒服套在身上,不过就算意识到了也并没有什么。


江澄:我花的钱难道不能穿么?

魏无羡:我花的,谢谢。

 

蓝忘机跟着江澄出远门几回后,自学能力蹭蹭蹭的,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窜。


之前是江澄照顾他,毫不害臊地当着蓝忘机的面从衣柜里翻出内裤塞进箱子里。快三十的男人瞬间就脸红了,一脸羞愤,想要夺回白色小内内又被江澄威胁性的眼神瞪回去了,谁让他不会收拾。


不如说是蓝家人脸比纸片薄的羞耻心,促使蓝忘机迅速成长,至少在私人物品这点上绝对不再让江澄接手了。


本来他两共用一个行李箱,这次蓝忘机倔脾气上来,自己从魏无羡房间里找到了小尺寸的,鼓捣鼓捣塞满后,推到房间门口,明明白白划清界限。

你用你的,我用我的。


江澄哭笑不得,金凌小时候耍脾气都没他那么幼稚。而江澄的回击更是拉低了年龄档次,他也不把东西挪去小箱子,直接盖上空了一半的大行李箱,反正最后都是蓝忘机负责提。


蓝家人怪物一般的臂力,不用白不用。


蓝忘机单手把箱子扔上行李架的时候,江澄同学一脸惊恐,对上蓝忘机冷漠的视线,才摸摸鼻子尴尬地冲江澄说道。“你(男)朋友力气真大……”


男朋友这三个字,同学当然还是没勇气说出来的,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江澄的解释向来简单而又模糊,也没有人真的不长眼到定要打破砂锅,他与男人间时不时展露出的亲密,已经代替说明了一切。


心知肚明,又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也无怪乎江澄与他们始终保持着还不错的关系。


方才在高铁上两人一排,周围满是各色人的喧嚣,还不觉得有什么。到了站,换乘上山的面包车,江澄同蓝忘机间完全冰封的气息才变得明显起来。


蓝忘机因为放行李箱最后一个上的车,其他人都十分识相的将江澄身边的座位让出,却未能得到丝毫的感谢。甚至只有蓝忘机冰冷的侧脸,以及面无表情地闭目养神。


再去看看江澄,当事人一脸事不关己,连按手机屏幕的动作都未有停顿。


“你们……”有人试探性地询问,“吵架了?”

“没有。”得来没有一点犹豫的异口同声。


众人噤声。

这……绝对是吵架了吧。


都说劝和不劝分,但蓝忘机那张晚娘脸(江澄语)着实也没人会作死去撞枪口。分分合合小情侣间的情趣旁人也掺和不得,更何况两个大男人谈恋爱,连被女孩子拉去促膝长谈的可能性都没有。


情况特殊。

于是乎,众人一致决定,不管了,打起来再说。

当然,床上的话,另当别论。

 

在城市纸醉金迷的喧哗下成长起来的现代人,就连路边几株迎风飞扬的蒲公英都要对焦进镜头中,调整好光线,一张文艺小清新应运而生,连呼吸间都变得淡雅舒畅起来。


他们系之所以能够万年难遇聚起全员来,缘由对集体活动的另类定义——集体来,集体走,简直就像订了团购优惠的自由行。


身为古代人,江澄对这些山林毫无兴趣,更不用谈本身就住在山间的蓝忘机了,一人打坐,一人躺着发呆,完全换了个地方照搬在家的日常。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中午到时还是阳光明媚,一会儿功夫大片乌云已经笼罩住了天空,山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骤然下降的气压闷得人快要窒息。对于躺在床上的人来说,风掠过树林翕动的簌簌声,是再好不过的催眠神器。


江澄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呼吸变得绵长舒缓起来,睡着了。


蓝忘机睁开双眼,拿起床尾的毯子轻手轻脚地盖在江澄身上,江澄触及到温暖,下意识地拽住了毯子,把自己往里缩了缩。他坐在床沿垂眸看他,在江澄完全看不到的地方他才卸下了冰封的面具,蓝忘机伸手小心地触碰着江澄柔软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热顺着血液浅浅地揉捏着他的心脏。


江晚吟,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几近虔诚地在江澄皱起的眉宇间落下一个怜惜的吻。

轻如羽毛,却又缠绵。


浅眸宛如静谧的湖泊,无声的悲伤慢慢沉进湖底,再也荡不起一丝涟漪。


 

如果是梦,醒来就结束了。


江澄是被窗外的骤雨吵醒的。

沉重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将民宿院子里微弱的灯光融成水珠,迅速化作一道道水帘。


他起身,白色的毯子顺着肩膀滑落,江澄还有些迷糊,眼珠转了几下才渐渐清醒过来,房间里只亮了盏藤艺吊灯,昏黄的暖光透过间隙温柔地铺散开来。


蓝忘机不在。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澄眯了眯眼,有些不舍地蹭了蹭还带着体温的毛毯,紧接着门口便传来扭动把手的声音。


蓝忘机走进来,似乎并不意外他已经醒来,难得主动地开了口,“去吃饭。”

江澄点头,势作要下床,他今天几乎没吃多少,又浑浑噩噩昏睡了一下午,踩在地上像是踩上了棉花,脚一软整个人都往下坠。


幸亏蓝忘机及时跨步上前,从手臂下方托住他,江澄顺势趴伏在蓝忘机怀里。初春的天气还带着些凉意,江澄吹了一下午的空调,冰凉的侧脸贴上带有温度的胸膛,靠得太近他甚至能听到胸腔里有力的跳动声,热烈地几乎要灼伤江澄的耳朵。


又一次被推开了。


蓝忘机这次没再失态,而是在江澄要挣扎的瞬间就放开了手,一声不吭地退离了一步,视线毫不闪躲,冷冰冰的,等待着江澄收拾好自己。

 

无意间延迟的晚饭,倒是意外让他们错过了民宿拥挤热闹的用餐高峰时间,只与同样没出门玩的两个女孩子一起吃饭。


民宿餐桌的椅子还是十分古朴的长条木板凳,四个人在内厅角落的四方桌落座,江澄同蓝忘机在一边坐下,女孩子细心地询问他们要吃什么。江澄摆摆手,“你们定就好。”


女孩子很快又将视线投射向面无表情的蓝忘机,似乎是惧于男人冷淡的面容,左右为难始终开不了口询问。江澄及时出声解围,“他不吃辣。”女孩瞬间放松下紧绷的肩膀,小心地舒了口气,与老板娘选定起菜式来。


说白了也就是普通家庭炒菜,山林的肥沃土壤和新鲜空气给与这些食材特殊的鲜味,令人大快朵颐。比如炒鲜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递减,尤其对他们这些常年受味精外卖毒荼的人来说,显得尤为诱人。


蓝忘机依旧比任何人都早地放下了筷子,他并插不进江澄与女孩子们的谈话中,也无心插入其中,索性看向窗外。


最后江澄另外加了碗酒酿圆子,他记得蓝忘机之前在苏州一声不吭地喝了不少。


明明刚刚还连声喊着不能再吃了的女孩子,在热乎乎的圆子被端上来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两眼放光,对着微微晃动的甜汤咽了下口水。


蓝忘机眼角瞥了一眼,继续盯着窗外。


江澄把盛好的酒酿压在蓝忘机的面前,瓷碗底和木桌碰撞出极大的一声,蓝忘机扭过头奇怪地盯着他。他放好汤勺,笑得亲切和善,“这不是你最爱吃的么?”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蓝忘机没说话,只是默默端起了碗。


对面两姑娘全程没抬头,努力把自己活成透明人。

 

晚饭后江澄打算出门走走,特别绅士地询问了两位女士的意见。

天气也十分给面子地停了雨,民宿外面的小路已经黑到几盏微弱的路灯不足以照亮前方一米的地步。


虽然对于不知是在吵架还是在借此调情的同性情侣,女孩子们还是觉得该识相地避开,但还是抵不住难得的夜间乡村体验,还是结巴着答应了同行,并且偷瞄了眼蓝忘机的脸色。她们很明显怕蓝忘机生气,长得是惊为天人,可这脾气着实糟糕,还好被江澄收了。

女孩子们的小心思当然藏得很好,早就被评头论足一番的两个大男人毫无自觉地走在前头。他们走得有些快,却是已经照顾到身后女孩子们特意放慢过脚步了。


虫鸣声,小动物跳跃着擦过草丛的簌簌声,女生小声交流着的悦耳笑声,一切都在自然里交融,美好得让人沉醉。


变故出现在一瞬间。

谁都没有想到山雨去而复返,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夹杂着称得上凛冽的大风。


几重夹杂下,他们一行人根本无处躲藏,江澄最快反应过来,脱下出门前临时加上的外套披在女孩子们身上,让她们快点先回去。他回头,蓝忘机却像被定住了一般站在原地,任凭山风刮起他衬衫的衣角。


江澄几乎睁不开眼,想要大声呼唤蓝忘机,却在开口时感受到了自外界灌入真气直冲喉口,冲击得他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他顾不得继续猛烈刮着的狂风,震惊地望向蓝忘机,任由雨水流淌进他的眼睛,惊起阵阵酸涩。


蓝忘机的头发被雨水打得散乱,立体俊美的脸庞湮没在黑暗里。


血水很快顺着雨滴冲散,江澄往前走了两步,想要伸手抓住他。


蓝忘机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他不能接近江澄。

说起来他们有多好笑,他靠近的时候江澄在退,现在江澄过来了,他却无法再拥抱他。


然而江澄却无法再能察觉到他这样的痛苦了,更加霸道的真气快要穿透他整个经脉,他连站着都是艰难,更遑论要走向蓝忘机。


他浅色的瞳仁惊恐地放大,呼吸像是停滞一般将他们之间的时间绵延至无限拉长,在接住江澄下落的身体时蓝忘机才找回存在的实感。他的双手正剧烈颤抖着,为了不伤害江澄他必须要放开江澄,可没了他,江澄又该去依靠谁?


他没有一刻如此痛恨过,明明应该对江澄最好的魏无羡,竟不在他的身边。

蓝忘机快被悔恨与嫉妒淹没,将他从这种近乎绝望的心情中拖出的是江澄用力握住他的手。


“只有你。”十指紧扣,江澄一字一句,“蓝湛。”


江澄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住自己了,他垂下头倒在蓝忘机身上,带着模糊的笑意,“不怪你。”


蓝忘机撑着他,自己也随之跪倒在地,他魔怔一般低声重复着,“江澄……江澄……江澄……”

每喊一声,他就越发用力地将江澄嵌进怀里。


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这一次什么温暖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彻骨的凉意。


 

江澄睁开酸涩的眼睛,他愣了愣,还是那盏藤艺的吊灯。

他动了动手指,却勾住并不属于他的手指,浑身使不上力气,整个人像被碾过一样,难受地要命。


紧接着他被人轻柔地托背部坐起来,温度正好的温水送到唇边,他才意识到自己烟熏火燎般的嗓子急需水的滋润。蓝忘机喂得很小心,手举得四平八稳,每口的水量都正好,一眨不眨看着江澄咽下去才喂第二口。


江澄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蓝忘机却摇头,大拇指按在他的唇边。

他以为蓝忘机只是担心他的嗓子。


“给我个理由,让我放弃你。”

蓝忘机无比留恋地轻轻摩挲着他的嘴唇,表情温柔,甚至带着许久未见的宁静笑意。


他也曾经执拗不甘过,也曾极力反抗过,可他从未想过放弃。

十年不悔,如今算不满两年的时光,他却说了要放弃。


在昏黄灯光下温柔得像是酿了蜜的浅眸,如同雪峰间的琥珀色湖泊般静谧。江澄无法挪开视线,眼睛疼得快要流下泪水。他闭了下眼,咽下苦涩,像蓝忘机一样露出笑意,“因为你是我的噩梦。”


蓝忘机敛下嘴角,既不悲伤也不好奇,只是看着他。

“你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江澄说,“这场噩梦,不是醒来就能结束的。”


许久之后,蓝忘机说,“我不存在,你就不会想起这场噩梦。”

 

——你朋友呢?

——他回去了。

 

都结束了。

 



 


【终章·下】

 

如果是梦,醒来就结束了。

 

蓝忘机是在静室里醒来的。

 

晨间的清澈阳光透过纸窗映在室内的石砖上,梦里的最后是江澄逞强着告诉他想要结束这一切的表情。这明明就不是该听到他蓝忘机终于要说放弃的释然,而是连最后一丝牵挂都要斩断的绝望。

 

他起得有些晚了。虽然在那个世界他也恪守着严格的作息,但总还是在和江澄完全现代人模式的相处中,染上了点懒惰的意味。

 

来给他送洗脸水的小弟子,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打着瞌睡等他起床。

 

刚一打开门,小弟子突然惊醒猛地往后栽去,都来不及稳住手上的水盆,却意外靠在了支撑物上,十几岁的小娃娃极快地反应过来,一下子跃起,恭恭敬敬道,“含光君早安,水有些凉了,我去换一盆。”

 

蓝忘机瞧见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冷声道,“不必,回去整理下衣冠。”说完就接过他手里的水盆,回了寒室。

 

小弟子消不住蓝忘机冷淡的一瞥,猛地被关在门外,只能呆楞住苦着一张脸,连声直道自己完了竟然还能坐在含光君的门口睡着,但谁知道含光君外出一年回来第一天就起得这么晚,完全将蓝曦臣交代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加热过的山泉水凉得有些快,这会儿基本又回到了刚提上来时的清冽,他拿了素白的帕子沾湿贴在脸上,又突然想起江澄第一次教他接自来水时笑到眼泪都流出来,故意把花洒往他脸上喷,自己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子全都喂给了江澄做笑料。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江澄就是江晚吟的,自然没有意识到一瞬间划过脑海中“如果能和江晚吟相处得这么好倒也不错”的想法。蓝忘机一直觉得自己是讨厌江晚吟的,讨厌到成了习惯,讨厌到他的一举一动都成了自己的魔障。

 

魏无羡身死,走不出去的无论如何都不该只有自己一个人,蓝忘机想在江晚吟身上见到些与他一样的执念,可全然没有。早年他避江晚吟如蛇蝎,却总能意外得知他的近况,倒不是因为恨他杀了魏无羡,而是眼里只有魏无羡的自己,自然也能看到双杰间旁人无法插入的界限。

 

他和自己是不一样的,甚至他们之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蓝忘机偶尔会这样告诉自己,然而他将其归结于江晚吟的冷心狠手来,至于魏无羡究竟是不是被亲师弟大义灭亲都不重要了。家族的意义比任何个人对江晚吟都来得重要,所以江晚吟能够如此快地走出名为魏无羡的阴霾,任何阻挡他重振莲花坞的不安因素都该被摒除。

 

如他不想知道的事,是绝不可能在他心里烙下半分印记的,蓝忘机在江晚吟这总将自己身上的这种漠然放到了一边,于是他稀里糊涂地成了江晚吟一路涅槃的旁观者,带上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然而在先入为主的厌恶中显得微不足道。

 

江晚吟总是在一个个失去的,到最后孑然一身,他所在保护的不过是这些失去的人强行留给他的最后回忆。如果不是在异世意外遇见,蓝忘机早就忘了这个事实,更遑论能够触及江晚吟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了。

 

江晚吟是场冰山美梦,曾以为寒冽刺骨,却雪白纯净。

 

过去江晚吟总说他少爷脾性,指的从来不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享受命,更有想要得到什么便可毫无顾忌地一路走到底。可江晚吟自己不能,他身上背负了太多,逼得他一路向前却又如履薄冰。他们总在羡慕对方,羡慕化成求而不得的厌恶,而厌恶的根源却是在意。

 

鸿沟也好,顾虑也罢,既然江晚吟走得步步惊心,那么就都由他蓝忘机来。

 

蓝忘机主动去寒室的时候,蓝曦臣正难得悠闲泡了壶青茶,只等最后茶叶舒展开露出怡人的清香来。江南瓷窑每年都会往云深送来上好青瓷,蓝曦臣十分喜爱,时不时就要揪住难得回次云深的他一起品茗。

 

他并非不识茶,但总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再者云深的茶从未变过,着实喝不出来变化,却也不忍扫了他兄长的好兴致,因而每年这时候蓝忘机总会在家。

 

蓝曦臣从手里的书卷抬眼,朝他露出笑意,“听说你昨夜才回。”蓝忘机闻言点点头,在茶案边坐下,拎起茶壶替蓝曦臣倒茶,又迅速温了温另一只茶杯,也斟上淡青色的茶水。

 

蓝曦臣放下书卷,“忘机这次可有收获?”他们兄弟俩的日常其实说来无趣得紧,蓝忘机为了找魏无羡根本在云深待不住,蓝曦臣知道他对族内事务也不上心,每回兄弟俩攀谈总以魏无羡开头。

 

蓝忘机轻轻皱眉,却被自己兄长认为是无获的不悦,于是蓝曦臣继续宽慰道,“他总会知道忘机的心意的。”

 

他的兄长依旧温和,深琥珀色的眼眸带着对他长久的溺爱凝视着他,这样的眼神他从小看到大,如今却又种说不出的异感来。蓝忘机主动转开话题,“明日忘机想去莲花坞一趟。”

 

蓝曦臣动作顿了顿,瞥了他一眼,“万事莫偏执。”

 

“我只是……”蓝忘机看不懂兄长那有深意的一眼是为何,捏紧了拳头,“想去看看他。”蓝曦臣闻言一笑,隐隐有着不容抗拒的语气,“魏公子不可能在莲花坞。”

 

“不……”蓝忘机与他平视,反驳道,“我去看江澄。”

大概连蓝忘机都不知道自己正带着怎样的坚定,说出他要去找江澄这句话,可蓝曦臣却看得明白,却不知自己弟弟为何有了这样的改变。

 

蓝曦臣话里有话明摆着不让他去莲花坞,他却直接反抗了蓝曦臣。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见江澄。”

 

蓝忘机从小就有颗反叛的心,直到见到魏无羡后无疑正中了他对自由无束的幻想,所以他憧憬,反叛的火种在他心里燃起,一路燎原灼烧得太过热烈,他以为那是爱情,那是可以为之抛弃一切世俗陈规的存在。可那时的抗拒不过是以一种不在乎他人的漠然,冷眼面对,只在意自己所憧憬的,一路走到底。

 

蓝曦臣摇头,“我知你一向对江宗主有怨,但此时不便。”

 

蓝忘机不明所以,却已经从兄长的话中察觉到些蛛丝马迹,皱眉连忙道,“莲花坞怎么了?”

连声音都拔高了点,引得蓝曦臣收了原本比较惬意的坐姿,忘机从外界回来不可能完全对江家的事没有耳闻,蓝曦臣严肃道,“江宗主已经闭关一年之久,至今未出关。”

 

蓝忘机猛地打翻了手中的茶盅,茶水在他的袖口晕开一片深色。和他去往异世的时间点一模一样,他几乎控制不住心里瞬间燃起的希望,就像来自冰原夹着霜气的风席卷过他的心脏,呼吸间带起一阵战栗。

 

“江氏树敌甚多,现在正是反扑之时。”

 

蓝忘机几乎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望向蓝曦臣的眼神里燃起冰冷的火焰,冷静而又热烈。“我不会给蓝氏添麻烦的。”他最后为蓝曦臣斟了一杯茶,起身微微颔首,出门的脚步都略显急躁。

 

蓝曦臣捕捉到弟弟情绪的波动,清晰地意识到蓝忘机确实有了改变。同以往一样忘机根本没有寻找到魏无羡的线索,这么急于直接反抗自己执意要去莲花坞,还有他对江晚吟态度的改变。蓝曦臣轻敲桌面,唤来了门生,吩咐道,“跟着二公子。”

 


云梦境内蓝忘机一向踏入的少,对其印象都是从魏无羡平日嘻嘻哈哈中了解到的,是个吵闹的地方,蓝忘机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他到云梦的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午后最后一丝阳光穿透云层撒在街道上了,袅袅升起的炊烟,隐隐在空气中飘散的饭香,总有种平常日子的温暖。

 

蓝忘机从前未体会过,然而异世里他跟着江澄将这样的烟火气息经历个遍,想起江澄为了教他认识现世的事物,总在他身边说个不停,那双明亮的杏眸里映着道路的灯光像是盛了满天的星辰下来。

 

那时江澄还在装作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但那样澄明的目光是装不出来的。他想要见到江澄,这样的渴望促使着他愈加加快步伐往莲花坞走去。

 

“我说,江管家,江宗主不能总这样闭门不见吧。”来人摇着手中的折扇,掠开恶质的笑意,“多番送信来商讨无果,只好亲自来见了。”

 

蓝忘机并未上前,只是略微皱眉,敛下嘴角,悄悄隐藏了气息。

 

江管家态度谦逊,略微颔首,“我们宗主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出关,烦劳骆公子多走一遭了。”

 

被称作骆公子的人眯起双眼,轻哼一声,“云梦同我荆城地界问题未曾解决,江宗主如此拒而不见,怕不是欺负我骆氏人少权薄。”

 

“骆宗主早已和我家宗主谈妥。”江管家冷下声线,拂袖竟要直接送客,“恐未及时告知骆公子才引得今日误会,还望骆公子回荆城核实一番再前来也不迟。”

 

“什么时候一个管家都能对我大小声来。”骆公子高声道,“我荆城骆氏竟被拒之门外。”江管家被气得脸色青白,又听得骆公子拿腔拿调斥责道,“堂堂江氏竟如此盛气凌人,毫无大家……”

 

“门口撒泼。”蓝忘机走到江管家面前,浅色眼眸凉凉扫了一眼骆公子,冷漠道,“吵着要进别家门就是你的风度?”

 

骆公子被说得噎了一口,没有人告诉他蓝二公子还同江家有甚关系,更别说此时在帮着江家说话。也未曾听说蓝氏有出手相助过江氏,难道蓝忘机只是单纯路见不平?

“蓝二公子不知实情,还是不要随意掺入了。”

 

蓝忘机压根都没看向他,对着江管家说道,“江澄今日要见的是我。”他大步踏上石阶,居高临下,眼神里都差没写满滚字了。江管家虽不明蓝忘机突然现身是为何,却顺着蓝忘机的话说了下去,“宗主有约,骆公子还请回吧。”

说罢背过身,竟直接引着蓝忘机进了莲花坞。

 

骆公子气结,狠狠地踹了脚身后的随从,眼神里露出凶狠,好你个江晚吟。

 

江管家一进门便停下脚步,对蓝忘机鞠躬道,“方才多谢蓝二公子。”蓝忘机上前一步托住他的手臂,“不用,江澄在哪?”他问得直接,一句话道明了他与江澄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连江管家都没料到,蓝忘机并非意外路过,而是就奔着见自家宗主来的,然而自家宗主从未提过他与蓝忘机的渊源。江管家斟酌许久,还是拒绝道,“我家宗主还在闭关中,蓝二公子还请改日再来。”

 

蓝忘机皱眉,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他观察着江管家的神色,故意套话,“他不在闭关。”说得斩钉截铁,江管家指尖一颤,虽有些冒犯仍旧审视着蓝忘机,“蓝二公子知道些什么?”

 

他悄悄舒了口气,自己赌对了,江澄果然陷入困境中,“我能帮他。”

 

江管家脸色一凛,连忙请蓝忘机进了内厅,“宗主已经昏迷了一年之久,蓝公子可是能以问灵寻得我家宗主的魂魄?”

 

蓝忘机垂眸思忖着,突然询问道,“前段时间可有回魂的现象?”

 

江管家点头,心下对蓝忘机又相信了几分,“确有其事。”

 

 

“宗主服药的时候到了,我先去取药。”江管家合上了房门。

 

蓝忘机在江澄床边坐下,他似乎昨晚还和江澄在异世的房间里忍痛不堪,互相坦诚却又迫不及待地将对方推开。若不是他狠心逼江澄一番,怕是永远都不得而知江澄的心结在哪里。他总是在忍,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明明只有自己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他却还是不肯开口。

 

蓝忘机知晓江澄耿耿于怀的是,他未来会寻到魏婴甚至与他顺利在一起,异世的魏无羡亲口告诉他江澄知道一切未来,他当时只道那不过是江澄的梦境。

 

直到江澄说那是场醒不来的噩梦,蓝忘机才清晰地意识到,江澄是真实经历过那些事情的,所以他从来没有真正地依赖过他,总将他往外推。

他是恨自己的,蓝忘机在一瞬间升起过这个念头,可是江澄却闪着迷茫无措,一脸快要哭的表情。

 

他不恨我,蓝忘机那时告诉自己,但却无法开心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偏执冷漠,尽管魏无羡告诉他的不甚详细,但他却听得心惊,江澄为何能淡然地与他相处这么久?

最后他想明白了,江澄对魏婴是不如山高水远各走各的放下,对自己,怕是从没放在心上的淡然。

 

一切感情的根源都不过是在意。

 

蓝忘机苦笑,眉梢扬起泛黄的轮廓,带着无限眷恋抚上江澄的脸颊,消瘦冰冷。只要江澄愿意说,他们怎么会走到最后那样,但也无妨,江澄的噩梦只会是睡梦中的过去时,他不会让江澄再一次经历的。

 

蓝忘机想他还是更喜欢那个饱满鲜嫩的少年,那才是江澄真正的模样,他有幸见到,便带着贪婪的私心想要永远藏起来。

 

还好不算晚。

 

他没忍住捏捏江澄的脸颊,苍白的皮肤上立刻一道明显的红印,蓝忘机觉得至少吃饭这件事不能让着江澄,太瘦了连打起来自己都不忍下手了。

 

我想要一个完整的你,江澄。

 

江管家端来了汤药,蓝忘机把江澄扶起来,自己坐在他身后,让江澄靠着自己。接过汤药,蓝忘机喂一口,便用灵力助江澄吞咽下去,动作细致轻巧。

 

江管家在一旁候着,心里竟莫名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含光君当真对自家宗主好,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蓝二公子,我带您去客房歇歇。”

 

“不用。”蓝忘机把药碗放在一边,替江澄擦了擦唇边的药渍,眼也没抬完全将注意力集中在怀里的江澄身上,他替江澄拉起滑落的被子压好,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江澄靠着他。

 

江管家愣了一愣,这是要陪着他家宗主的意思?他柔下紧绷的神色,“蓝二公子有需要唤我便可。”

 

“我赌你会回来。”蓝忘机垂眸,在江澄的头顶亲了一下,环手紧搂着他的腰。

 

 

江管家前脚刚出了自家宗主的院子,金凌已经从兰陵出发了,金光瑶今日难得不在金鳞台,他又想舅舅想得紧,偷偷摸摸没个报备就跑出来。

回去叔叔一定又要皮笑肉不笑地训他,金凌边耷拉着脸边指望着快点到莲花坞,算了不管了先见舅舅要紧,他都好久没去看舅舅了。

 

金光瑶知道江澄现在的状况,反复告诫金凌不要去莲花坞,以免江澄的情况败露出去,江氏本就尚未稳定,不能再多生事端。于是金凌忍了再忍,天天琢磨着什么时候偷偷溜过去,每回都被金光瑶看穿心思,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读书。

 

他到莲花坞的时候已是夜深了,金凌的算盘拨得响亮,就算被金光瑶逮到也有理由拖到第二、第三日再回去。莲花坞的结界对金凌有感应,还没到门口,便见到江管家已经候着了。

 

金凌立马扑到江管家面前,小脸被风刮得红彤彤的,来不及床上江管家拿来的披风就急吼吼地询问道,“舅舅怎么样了?”

 

江管家执着灯笼,替金凌将披风整理好,摇摇头回道,“还是老样子。”

 

金凌脸色立马垮了下来,“上回叔叔找来的医师也没用么?”

 

“喝了药前段时间意识有恢复,但还是不行。”江管家叹了口气,“小少爷先回房歇着吧,一路赶来也该累了。”

 

金凌一点都没听进去,脚步一转就直接往江澄的院子奔。

 

江管家看着江澄从小待金凌长大,也乐意宠着自家少爷,本想由他去了,自己还是先去交待厨房做些甜汤让小少爷暖暖才是,却突然想起蓝二公子怕是还在宗主房内,走了半路一拍脑袋,赶紧吩咐了巡夜的门生去厨房,连忙转身跟了上去。

 

金凌倒是到了院门口不由地放慢了脚步,大口呼吸着缓下起伏不停的胸膛。

要是被江澄看到他这么莽撞一定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金凌孩子气地撇撇嘴,自己又送上门来被骂,回去还要挨骂到底是不是闲得慌。直到瞥见院内石桌上落满的梨花,他又颓丧起来,江澄能醒来骂他就再好不过了。

 

原本应该黑漆漆的房间里竟透出几盏暖光,金凌随意瞥了一眼,眼神中燃起狂喜,顾不得礼数直接大步上前,推开了房门。“舅舅你醒了?!”

 

没有想象中江澄拧着眉头呵斥他又乱来的声音,金凌连冲过去撒娇耍赖的准备都做好了,却被床上的人投来的凉薄一瞥吓呆在了原地。

 

这个人……不是……含光君么?他为什么抱着我舅舅?金凌想哭。

 

蓝忘机从他在门外悉悉索索开始就心生不悦,江澄仿佛也察觉到了不安地动了几下,他只能放下书卷双手轻轻盖住江澄的耳朵,江澄才重新平静下来。

 

结果金凌直接冲了进来,蓝忘机觉得头疼,又不能对金凌做什么,回头被江澄知道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只能先不管呆立着还没回神的金凌,起身轻轻将江澄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才走向金凌。

 

金凌回过神来的时候,蓝忘机已经大半个人都踏出房门了,间或还回头看他一眼,他发誓从蓝忘机的眼神里看到了不爽。

你不爽个腿,我还没问你干嘛抱着我舅舅呢?金凌嘴巴撅得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身体上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蓝忘机去了院子里。

 

“你……”金凌刚出声,蓝忘机就回头看他。

 

蓝忘机天生眉目冷淡,房内映出的暖光也未替他染上温度。

 

金凌被吓得一哆嗦,那一眼真的太像江澄想要揍他的眼神了,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含光君。”得来冷淡的点头回应,他撇撇嘴,小声地唾弃着,自己莫名其妙地怕他作甚,“含光君在我舅舅房里这是……?”

 

“照顾他。”蓝忘机表情不变,说得理所当然。

 

金凌呆呆啊了一声,半晌才反映过来他小时见到这含光君可是二话不说就和舅舅打起来了,什么时候和舅舅关系这么好了?

他越看蓝忘机平静如常的神色越不对劲,嘀咕道,“照顾到床上去了?”

 

只听蓝忘机道,“慎言。”金凌还没迷糊到听谁的话都乖乖挨训,蓝忘机一说他,金凌少爷脾气就上来了,梗着脖子就要反驳,“含光君非我嫡亲长辈,凭什么拿蓝氏族规来压我?”

 

不得不说金凌最像江澄的就是这样梗死人不偿命的嘴,不过他还顾着长幼礼数没说得太过,要是换作江澄基本一句“外人乱插什么嘴”就堵回去了。

 

所以对长期接受江澄这种语言攻击的蓝忘机,还真没把小孩子这样的顶撞放在心上,下一句就把话题转移了,“明日送你回金鳞台。”

 

金凌表示自己受到了大人的忽视很不开心,蓝忘机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偷跑出来的,而且说要送他回去就一定会做到。他苦着脸,无论无何都想在莲花坞多赖几天。

 

“小少爷欸!”江管家这时从院门口急冲冲地进来,就见到金凌在蓝忘机身边缩成小小的一团好不可怜,“厨房做了酒酿甜汤您快趁热去吃了吧。”

 

金凌委屈巴巴,偷偷瞄了一眼蓝忘机冷冰冰的侧脸,垮下肩膀,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躲过了叔叔,谁能想到半路冒出来个含光君。想到明天自己要被蓝忘机拎回金鳞台挨骂,金凌就哀声叹气,在夜晚的小径上尤为明显。

 

“别吵,就不回去。”

 

金凌猛地抬起头,差点把手上的勺子给扔了出去,本来就憋屈,有蓝忘机在的饭桌上更是静得连根针落下都听得见,只见蓝忘机拿软帕擦了擦嘴角,起身离开。

 

刚才的那句话仿佛金凌的幻听,他转向身后的江管家,眨眨眼问道,“是不是明天我不用回去了?”江管家重新替金凌把披风系上,慈爱地笑笑,“小少爷快回房歇着,明天有的是玩的。”

 


早晨的闹铃在江澄耳边炸响,他从被窝里伸出手直接把床头闹钟挥到了地上,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江澄又把自己缩回被子里,睡得香甜。

 

可偏偏有人不随他意,一脚踢开了房间的大门,站在他床边碎碎念,还该死的大嗓门。“江澄你能不睡了么,昨晚是谁不服输硬拉着我打游戏打到半夜,好哥哥我只能认命陪着还一大早起来给你做饭。”

 

“魏无羡……你转行吧……”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江澄探出半颗脑袋,眼睛眯着,甩手迎面送了个枕头过去,“去搞说唱,别当医生了。”

 

魏无羡穿着粉红小碎花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冷然一笑,“我训学生可比训你凶多了。”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快给我起来!”

 

回应他的是江澄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蹦起来顺手蹂躏了一番床单,更不耐烦地吼道,“吵死了!魏无羡你给我闭嘴!”吼得自己都耳鸣,江澄捂脸,这下好了,完全清醒了。

 

达到目的的魏无羡哼着小曲,悠哉游哉地回到厨房做他的家庭煮夫。

 

江澄竭尽所能地嫌弃某人的爱心早餐,什么荷包蛋流黄,土司太焦牛奶太烫,气得魏无羡只想拿锅铲敲他。“不爱吃别吃!”

 

“我叫外卖。”江澄不以为意。

魏无羡环臂冷笑,“亲密付我关了。”

“……”默默把盘子和牛奶都拖回了自己面前。

 

吃完早餐,江澄拖出了大棉袄式的长款羽绒服套在身上,准备跟着魏无羡去机场,今天虞紫鸢和江枫眠都回国。魏无羡上下打量着他,比了比身高,“还穿着那谁的衣服,也不嫌长。”

 

江澄微笑,走过他身边时狠狠踩了魏无羡一脚,“我乐意。”但是还别说,蓝忘机这件羽绒服真的很暖和,当时他可是冒着被魏无羡直接打电话来骂的风险刷了银行卡。

临走前替你省钱不买新的还不好,江澄优雅地朝魏无羡翻了个白眼,透过后视镜被魏无羡逮个正着。

 

魏无羡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腾出来捏江澄的脸蛋,“吃我的用我的,脾气也见长了。”江澄奋力挥开,也无话反驳,之前他还拿差不多的话嘲笑过蓝忘机,现在全报应到自己身上。

 

江澄看着车窗外,家里这几个人都是常年国内国外飞的人,这条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他也来来回回走了几次,每次都是送他们走,好在都是会回来的。“第一次一起过年吧?”

 

魏无羡一愣,伸手揉乱了江澄的头发,“是啊,开心不?”

江澄这次没炸毛,轻轻嗯了一声,于是魏无羡更用力地捏住他脸颊的软肉,红通通的一片,引来江澄彻底暴走。

 

直到站到机场大厅里,江澄还是冷着脸没理过魏无羡,魏无羡悄悄动了动腿,小腿某个部位痛得他直皱眉,突然好想念自己可爱又乖巧的阿澄,发起狠来也就是只小奶猫,哪像这位,整个吃人的老虎。

 

航班意外准点,魏无羡又是掐着时间来的,等了没多久,虞紫鸢踢踢踏踏的高跟鞋声就在他们耳边响起,江枫眠推着行李车跟在后面。虞紫鸢一甩墨镜就冲上来抱住江澄,魏无羡接过推车在一旁认命做苦力,翻着白眼道,“我就不是你儿子了么?”

 

虞紫鸢勾住江澄的臂弯,抬起脚就踹上魏无羡的屁股,“我宁愿没你这个儿子。”

看到魏无羡吃瘪的样子,江澄偷笑。


结果两人回来当天还是没能歇着,直接被一通电话叫回研究所,魏无羡现在转去了医院,正值休假期,连声叹道研究所简直都在把高学历人才当机器使,又被虞紫鸢以口无遮拦的理由教训了一顿。

 

江枫眠对此也见怪不怪了,小时候他还想护着魏无羡,自家老婆每回美目一瞪鄙视道,“魏无羡这皮娃能宠着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从此江枫眠再也不说话了,然而魏无羡拿实力证明了每天一打照样能窜上天。

 

好在也就是让他们临时回去开个会,魏无羡尽心尽责把他们送到研究所,又和江澄把行李带回家。魏无羡把车门一关,回头就见江澄站在两个26寸大箱子边笑眯眯,他一阵恶寒,谁知道这人又发什么疯。“你干嘛不先上楼?”


“等你呀。”江澄式乖巧。

“打住。”魏无羡翻了个白眼,直接越过他,推着两个行李箱,“别以为顶着这张脸我就不会揍你了。”

 

“那是谁一听说我要走,就眼巴巴地立马回来了?”江澄凑到魏无羡跟前眨眨眼,“你舍不得的。”

其实是魏无羡海外研修期正好年中至限,国内工作安排好,一回来就听说那位神秘暗恋者离开了,然而江澄本人倒是正常的很,该吃吃该睡睡,就是脾气见长,和魏无羡几乎从早怼到晚。

 

魏无羡也心累,这人说他三十多了吧,比自己年纪还大,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爱斗嘴,该不是把自己当成那个魏无羡在报复。但魏无羡想想,有时候又真的很像阿澄,比如这种笃定他心软的恃宠而骄,他也就不计较了。

 

“是我是我。”魏无羡毫无灵魂地附和着。



除夕那天,已经被虞紫鸢赶出厨房的江枫眠和魏无羡十分自觉地在客厅看球赛,唯一留着的江澄左右帮不上忙,无比丧气地想还不如被吼出去算了。

 

虞紫鸢切好了一盘芒果让江澄端出去,江澄下意识地问道,“你不吃么?”

突然一片温暖而又令人安心的体温贴上他。

 

“阿澄能成为我的儿子真好。”虞紫鸢环抱着眼前已经比自己高上许多的青年。

 

江澄猝不及防,愣神半天回抱住,深深吸了口气,满是芒果的香甜在空气中弥漫,会让人想到甜蜜幸福的糖果店。“不,是我该觉得庆幸。”

“能成为你们的儿子。”

 

江枫眠一回头就见自家小儿子傻呵呵地端着一盆切好的芒果站在那里发呆,他笑起来,朝江澄招招手喊他过来,“又被阿鸢骂了?”


江澄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一脚,摇了摇头没说话。魏无羡以为见鬼了,猛地一下窜过去搂住他的肩,“哟真被骂傻了?”

 

江澄面露鄙夷,一眼瞥见江枫眠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要粗暴推开魏无羡的手顿时都不知道要放哪了。他皱眉,压着声音威胁魏无羡,“你快给我撒手!”

 

江枫眠愉悦地笑出声来,“似乎很久没见你们打打闹闹了,小时候阿澄总被老大欺负哭。”魏无羡忙不迭点头,还用手比了比,“阿澄以前小小一只,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被两个大男人溺爱的目光看得一阵哆嗦,江澄刚才快被虞紫鸢一句话逼出来的眼泪又收了回去,他往两人嘴里各塞了一大块芒果,弯着眉眼,“总翻旧账烦不烦?”


家里几个都是平日一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没人乐意耷拉着眼皮在客厅里守岁,况且休假一段时间后,江枫眠和虞紫鸢调整作息早睡早起,提前迈入了老年生活。十点钟声一响,他们就准备睡了。


 

虞紫鸢让他们别又打游戏打到深夜,打着哈欠靠在江枫眠肩上就回了房间,魏无羡还不走心地答应着。

房门一关,他收起了嬉皮笑脸,直接退出了游戏界面。屏幕一黑,江澄万般无奈地对上魏无羡严肃的脸色,“老大你又怎么了。”他想开玩笑的,江枫眠一直把魏无羡这个大儿子叫成老大。

 

魏无羡没接他的话,沉声问道,“这个问题该我问你。”

江澄把手柄收好,一脸淡然,“你不是该猜到了么?”他抬头,对上那双从幼年期看到大,记了几十年的桃花眼,“我要回去了。”

 

魏无羡愣了愣,问他,“回去想好要做什么了么?”

江澄思考了会,突然笑了出来,“家里堆的事情估计就要我命了。”

 

“那他呢?”

“关我什么事?”

 

魏无羡微微退后,像是要把他看透般,“江澄你没放下。”

江澄耸肩,“没什么放不下的,只是想不想放罢了。”

 

“万一你还有机会和他说清楚呢?”

“我不想说了。”

 

江晚吟以为魏无羡能定下他那颗漂泊的心,魏无羡以为江晚吟能陪着自己仗剑天下。结果他们谁都没有做到,以最惨烈的方式收尾,过后的重逢不是弥补遗憾的念念不忘,而是旧事重提的不可言说。

 

没有人能介入云梦双杰,只不过是他们各自的自以为是罢了。

 

魏无羡说,“晚安,江晚吟。”

“再见,魏无羡。”

 

 

钻入鼻腔的是熟悉的檀香,贴着皮肤的属于丝绸的冰凉柔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每一件配饰放在哪间格子里,但身体上传来酸痛无力感让江澄只随手披了件外裳,推开了房门走出去。

 

天空是一片清澈的湛蓝。

江澄眯起了眼去适应突然丰富起来的光线,还来不及想太多,耳边突地传来瓷器打碎的声响。只见江管家瞪大了眼,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着,“宗、宗主!”

 

自己不过平常起个床,又疏于收拾了一次,江管家这是什么表情。江澄还注意到江管家脚边一片乌黑的药渍,还来不及询问,江管家便已经冲到他的身边,强硬地扶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回室内。

“您快歇着,别出来吹风!我去再给您端一碗药来。”说着江管家又跨出房门,匆匆离去。

 

他什么时候柔弱到风一吹就倒了?江澄坐下,死拧着眉头,环顾四周,越看越不对劲。那只白瓷明明记得被金凌打碎了,为何还在原处?还有自己的外裳,似乎很久都没有穿过这件的印象了。汤药也是,难道是自己去往异世后这里的身体就陷入了沉睡中么?

 

江管家很快去而复返,依旧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江澄看了就嫌弃,问他道,“这是什么药?”自家宗主向来最烦喝这些苦药,江管家只当江澄脾气上来又不愿喝,宽慰着说,“您这时不喝,等蓝二公子回来您还是要喝的。”

 

“谁?!蓝二?!”江澄猛地拍了下桌子。

 

江管家被吓了一跳,片刻后又反应过来,大概宗主刚醒来见不到蓝二公子生气了。他慈爱地笑着,“蓝二公子带小少爷去夜猎了,晚些才会回。”

 

“他、带、金凌、去夜猎。”江澄彻底懵了,咬牙切齿道,“他拐我外甥做甚?!”

 

“之前小少爷一直说要去大梵山一趟,蓝二公子好不容易寻到空就……”

“大梵山?!”

 

“听说含光君又和江家门生一起夜猎去了,金家小宗主也跟着。”

“难不成蓝家也想对江家动手了?”

“你是傻么?你对别家动手还和带娃似的带人出去夜猎啊。”

“好好的含光君和那位名声极臭的三毒圣手搞在一起,实在让人想不通。”

“江晚吟那副皮囊就够了,看来含光君也免不了俗啊~”

“那江晚吟当真那么好看?我也想见上一回~”

 

“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来着是谁,就被迎面而来的紫光贯穿全身,失去了意识。

处理一群多嘴的闲人,江澄往大梵山赶去,一路都气得发抖。兜兜转转,兜兜转转,他竟然又回到了这里!魏无羡,蓝忘机,没一个是让自己省心的!

 

“金公子铺了四百张捕仙网,现在正在含光君面前认错呢。”

我外甥什么时候轮到你蓝忘机来教训了,江澄气结,猛地提气从方才说话的江氏门生眼前掠过。

“我怎么觉得我看到了宗主。”两个门生面面相觑中。

 

江澄一眼就看见了正背对着他的蓝忘机,上前的脚步突然停滞。还是金凌在挨训间隙偷偷抬眼瞄见了一个很像舅舅的身影,他大喜喊道,“舅舅。”

江澄扶额,自己这外甥还是毛毛躁躁的。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看着那人转过身来时,为何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走。

 

试问躺了快两年刚刚醒来的江宗主,如何在武力上超过鼎盛时期的含光君,答案是不可能的。于是江宗主猛地被含光君压在了树上。

众人内心小九九:我们宗主果然一醒来就来找含光君了。

 

“蓝公子的雅正呢?”江澄悲哀地发现自己推不开。

“我认出你了。”蓝忘机的浅眸盯着他,丝毫不容江澄逃脱。

江澄别开脸,轻声啧了一下,“那又如何?”

 

蓝忘机捏住他的脸颊,故意道,“我把魏无羡带回云深了。”

“哦。”江澄拍开他的手,“那你还不快滚。”

 

“去莲花坞,一起回去。”

蓝忘机大掌收合将他的双手纳入手心,捧到唇前,轻轻烙上滚烫的吻。

 

“我心悦的是你。”

“心意相通的是你,一辈子的也会是你。”

 

 

——哥,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嗯,是美梦,快点出来吃汤圆了,阿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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