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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写写 废话大师磨洋工


【湛澄】可念不可说(上)

双穿越,湛是守了十年的湛,澄是观音庙后的澄

1w左右,最后有解释


带羡澄



 

 

 

 

壹、当念不当念

 

他还记得那人奋力挣扎时瞠目欲裂的疯狂,也记得那人受万鬼噬心时魂飞魄散的悲鸣。可他恍惚间又想起,还有一人面对着他,垂头看不清表情,身后荒凉,血色漫天。

 

蓝忘机醒来,只见一双明眸认真地瞧着他,“你怎么倒在这里?”


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奇怪的铁盒子亮着白光呼啸而去,分明是夜晚的天空,却被高大的铁柱子照得宛如白昼,而更让他惊讶的是眼前人。

“江晚吟。”他开口,声音沙哑,喉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


“你……”被他唤作江晚吟的少年,仿佛斟酌着,沉默良久后眨眨眼,灵动的杏眸含笑望着他,“不是江晚吟,是江澄。”


看着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少年江晚吟,蓝忘机发愣,下意识顺着递来的手站起身。然而片刻后他便拉过少年的手臂扣进手心,脚步微转,少年已经全部在他的怀抱之下。心下未有丝毫旖旎,避尘却未跟随意念出鞘,蓝忘机转而将手分毫不差地扣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的脖子上。


贴在胸前的少年身体紧绷,微微颤抖,又不敢妄动。

手上被滚烫的泪热得心惊,这个和记忆里同样名字,甚至同样长相的少年,在这里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云梦江晚吟。

很长一段时间,他拒绝接受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消息。

由蓝家主办的清谈会,只有他孤影只身,挺直了脊背,眼神桀骜。旁人多嘴一句,他便用紫电将那人脚下抽出一道焦痕。他见了,一扫蓝家的端正风雅,几番欲出言教训道怎如此不知礼数在蓝家撒野,却被兄长摇头拦下。


孩童的啼哭声随着江氏管家的到来嗷嗷回响在他们跟前,紫光化作一道指环圈在他手上,他嘴上骂骂咧咧训斥道你这死小孩怎么也不让人省心,却动作轻柔接过幼童拍拍哄哄。


“这便是金麟台未来的家主。”从哄着幼儿的温柔,到抬起头来的凌然,他清瘦的肩膀为江氏撑起了一片天。“欺他便是欺我云梦江氏。”


江宗主大义灭亲为世人除害,江宗主逢鬼修必杀。蓝忘机不愿听,谁又知江晚吟这灭亲灭的是他的执念。就像他也不愿让那人离开保护,如今他这不愿听,也还是没能随着他的意。逢乱必出,问灵无获,倒是无端端地得了许多关于江晚吟的消息。


哪次他们遇见不是避尘与三毒的针锋相对。


兄长从小便夸他的定心,可一遇见了江晚吟,紫眸对上的一瞬间,他便手快于心地唤出避尘。从第一次反射性地举起三毒挡住来势汹汹的他,江晚吟皱眉不解,到愈加习惯两人权当发泄似的打斗。


一次他们更甚,紫电刺眼的光芒似是流火,将忘机琴上传来的音刃纷纷打落开来,方圆五里的竹林被他们悉数削平,紫电滋滋作响,一声鞭鸣后,最后一音被反刻在了他身后。


蓝忘机未转头,指尖微颤,一曲问灵已出,他瞥见江晚吟在竹林间低头细细寻找着什么。


问灵结束,依旧找不到关于那人的一点一滴,他起身,江晚吟却早就靠着石头睡着,眼下一片青黑。本打算收了忘机琴就要走的蓝忘机,竟又重新坐下,乐声又重新回荡在竹林间


江晚吟似是睡得放松,袖口下垂露出一支黑色的笛子,被保养得很好,通体光亮,寻不见伤痕。蓝忘机给还在熟睡的他设下阵法结界,提步离开了竹林。


逢乱必出,逢鬼修必杀,谁又不是心知肚明。


 

蓝忘机陷入回忆,手上的劲道也小了不少,怀里的少年找准机会跳出来,警惕地望着他。


“我不是坏人。”

少年猛摇头,明摆着不信。


但少年还是将他领回了家,在坐上名为电梯的盒子里,他还告诉自己,“会有点晃你不要激动。”蓝忘机闻言失笑,这若是江晚吟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江澄如此心思单纯不设防,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少年打开门,先行探头进去,左看看右看看,又轻声叫了几声,这才舒了口气,招呼身后的蓝忘机进来。“你先在这坐一会,我去倒杯水。”他顺着少年指的方向,坐在了棕黑的长榻上,柔软的触感令他心下一惊,立马又站了起来,还碰到了前面的茶几,震得哐哐作响。


少年从厨房冲出来,见他一副洪水猛兽的样子盯着自家沙发,翻了个白眼,“那边有板凳。”于是没好气地将玻璃杯递给他,拖来木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大马金刀地坐下,细眉一挑,“别以为我带你回来就觉得你是好人了,你是怎么来的?”


你是怎么来的?

江晚吟也这样问过他。


蓝家在外人看来像个脱离世俗,只有大乱才现世的仙家,他这两年为了私欲行走江湖,却稀里糊涂被套上心系天下的名头来。鬼城外缘一片桃花林,暗香涌动的花海中却设着极为复杂的阵法,他听闻这桃花林才使这座城真正变成了鬼城,出不来进不去,生生世世轮回往复。


待蓝忘机强破这阵法冲进城中,却见远处的紫色身影被数十凶尸围在其中,手下弦音乍响,浓重的杀气随着乐音化作利刃直冲凶尸脖颈。


江晚吟身法更快,眼见凶尸群出现破绽,腰身一转挥着紫电在地上一击,身子已越出了几丈高,反手抽出三毒以雷霆之势扫荡一片,他便已脱出凶尸的包围。落在凶尸群面前,他加大了灵力的灌入,紫电抽得地面啪啪作响,所到之处皆是紫光滋滋着向凶尸群蔓延过去。


蓝忘机在江晚吟身后,趁着凶尸被紫光控制住行动,指尖翻飞,音刃密集且狭长,万刃瞬间穿过凶尸群,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江晚吟扭头,秀丽的脸上挂着鲜血,侧脸线条锋利,表情还未从刚刚的生死一瞬中逃离出来,挑眉冷笑,却又不难看出松了一口气的安然。“怎么来的?”


蓝忘机闭口不言,江晚吟也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两个人默认了对方的同行,直到最后问灵无果,分道扬镳。


也不都是相顾无言的。

偶有蓝忘机被江晚吟满脸的嫌弃气到,忍不住出言讽刺堂堂宗主怎如此有空出来寻鬼修,他则冷哼一声反驳道,泽芜君族中事务繁多,还要管着肆意妄为的弟弟当真辛苦。


自己提出要帮忙接手事务的时候,兄长露出惊讶的神色,问他可是寻见了那人。蓝忘机没忍住黑了脸,想到江晚吟嘲讽着他的话。“我可是将江家大小事务做完抽空前来的,自然不像有兄长撑腰的含光君那么来去自如。”


蓝家的雅正当真在这人面前一点都保持不住。


 

蓝忘机摇头说自己也不知。一觉过后自己就躺在了这里,不过之前又捉住了一只小鬼询问那人的消息。心思转动间,他嘴上已开口向少年询问道,“你可认识魏无羡?”


少年闻言愣住,眼里闪过许多,最终还是笑笑起身拿来桌上的照片,指着上面一人。“认识啊,我哥。”少年托腮,翻下相框,“你怎么认识他的?”


“那个世界,是不是有他也有我?”


开口时蓝忘机只当自己昏了头脑,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可少年肯定的回答,以及纸片上鲜活的面容却让他不得不相信世事无常。


“我们还好么?”


比起意外获得那人消息的惊喜,蓝忘机更心悸于面前少年执拗的目光。他张口,喉头滚动间,艰难地回应了少年。“好的……”


尽管他不是江晚吟,尽管少年在这里父母双全,连魏无羡都是疼爱他的哥哥,蓝忘机还是没法将实话说出。少年似乎没看出他的犹豫,听到肯定的回答后,凑过来豪气地拍拍他的肩,“所以你是找我哥的么?”


他点头。


“那你和他什么关系呢?”少年凑近他,近到蓝忘机都可以看清面颊上细小的绒毛,他眼神不知往哪摆,来回转动间对上了一双极亮的杏眸。“我……”


“你喜欢他?”

“不……”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死了。”


他多年来一直骗自己的,一直不肯承认的,在少年咄咄逼问下,全部倾倒而出。年少不经事的心悦,想要好好保护那人的希望,最后戛然而止的沉寂。


少年红了眼眶,面上竟浮出不符合他年纪的落寞来,“你骗我,你告诉我说好好的。”


蓝忘机终是抵不过少年的怨怼,将有关那人,有关江家的事,低哑着声音向少年缓缓道来。


“那你找到他了么?”

他摇头,“我问灵十载,未有讯息。”


“那里的我呢?”


他想起那人总要领着的粉雕玉琢的小孩,眉心一点朱砂,渐渐也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和思追倒是关系不错。每回夜猎总能弄出点事端来,江晚吟总能及时赶到,一边厉声呵斥着金凌,一边又将他护在身后。偶尔看到小辈们慢慢长大,蓝忘机也觉得这时光犹如白驹过隙,他也竟不曾察觉原来这一念便是十年。


 “他…”蓝忘机也不想,曾在他心里不近人情,甚至目中无人的江晚吟,以一人之力真的撑起了江家,真的将金凌好好地养大了。“做得很好。”


眼泪滚落,少年对上他惊讶的目光,连连后退,慌忙摆手道,“不是…我……”


蓝忘机欲伸手抹去泪渍,却被少年挥手一把打落,啪的一声在深夜的客厅里显得尤为响亮。少年无措地蠕动嘴唇,“我只是……太感动了……你们……”


他以为少年在说自己问灵十载,被打落的手重新抚上少年光洁的额头,“你可知你也藏了他的陈情十年?”


少年眸色渐深,吸吸鼻子竟又要泛泪。


蓝忘机心道,怕是年少的江晚吟也像他这般动不动就要落泪,又仿佛看见小思追哭哭啼啼抱着枕头来找他说睡不着的样子,心下软得一塌糊涂。于是他揽过少年,轻轻抚拍后背,平息少年憋泪憋出的哭嗝。


少年抽噎几下后,不好意思地推开他,想起一个迫切性的问题,“你睡哪?”


刚刚长榻太过柔软的感觉吓他一跳,看来这个世界的床也是这般,他想着家规,视线巡视一圈,说道,“我睡地上。”


“就算快成仙了也不能睡地板,太凉了。”少年见他还是不为所动,一副就要在地上扎根的样子,叹气道,“你走吧,我妈不让我和傻子说话。”


蓝忘机好笑少年哪学来这些话的,借着身高的优势再次揉揉他的头顶。

短短时间他已对少年如此亲密,他也不知是过去成日与江晚吟同行,导致他对这张脸有亲切感,还是少年心思细巧又可爱活泼,像极了当年他在云深见两人嬉笑打闹的样子。


总是个念想。


 

江晚吟为金凌忙得焦头烂额之时,蓝忘机同样也在为年幼的思追响彻云深的哭声头疼,最后他没法子,在又一次遇上江晚吟后,硬着头皮问怎么才能止住小孩的啼哭。


打一顿不就好了。

他真听了江晚吟随口一说的话,巴掌还没落到屁股上,小思追一看形势不对哭得更响了。蓝忘机便再下不去手,后来跑去质问江晚吟,气道江宗主对孩子都那么心狠手辣。


江晚吟瞬间变了脸色,冷笑一声,我怎么教导自己小孩还犯不着含光君来管教。


不日蓝忘机在云深接到一封来信,字迹娟秀却又收笔凌厉,像极那人。上面详尽地写了不同小孩的哭声代表什么意思,又该怎么做。


江晚吟总一脸不屑地苛责他是个没长大的少爷,穿得讲究用得精致,除了会打架会弹琴,简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蓝忘机气结,板张脸非要讨个说法。


江晚吟睁开眼,不再打坐下了床,从桌上倒了杯茶水喝,又提起水壶往角落的脸盆里倒水,沾湿毛巾擦了擦脸,斜眼看他身下铺好的被子。蓝忘机一时语塞,自己是不是疯了才同意和江晚吟同住一间房,可又确实房内的一切都是江晚吟打点好的。


客栈在荒凉的坟地旁,过路人若非饥寒交迫绝不会选择这里住下,他与江晚吟自是不怕这些,赶路累了江晚吟一拍板进了这家破败的客栈。


被告知只有一间房,江晚吟差点没掀了这家店,皱起细眉语带不善,凶神恶煞地质问掌柜,就这么个破地方还能满房。


掌柜眼也没抬,算盘拨得啪啪响,“两人同行为何不能同住,我这半夜才来生意,房间自是紧俏。”


江晚吟闻言冲他使了个眼色,蓝忘机心领神会,示意小二带他们进房。没想这掌柜霸道,连小二都是大爷,带到房门口告诉他们,“热水就在拐角,房间物件都有备份缺了自己拿,菜没得选到点会送上来,另外不要半夜出门,后果自负。”


把江晚吟气得当场就想把银票糊小二脸上,小二闪得飞快,门一带人就不见了。虽然生气,江晚吟还是在屋内转了一圈,提着水壶出了门,不一会就又回来,在桌上的茶壶里注入热水,茶叶的清香很快随着雾气在屋内升腾起来。在一旁的脸盆里洗过手,拿白布擦干后,他打开橱柜拿出一套崭新的被褥铺在地上。


蓝忘机见江晚吟动作娴熟地将被子铺好,站起身来颐指气使地对自己说,“你睡地上。”


本来住到这破旧的客栈就是权宜之计,江晚吟竟然让自己睡地上,良好的修养告诉他必须为自己争辩一下。结果江晚吟一句“我铺的当然你睡”堵得他无言,总不见得真的撤了重新来,一来自己确实不会,二来万一搞不好又被江晚吟嘲笑。


“含光君也不是什么都会嘛。”

他闭眼,打坐入定。


“泽芜君护着长大的大少爷,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可怜我江晚吟天生劳碌命。”

他忍了又忍。

“江晚吟!”还是没忍住。


 

少年早早地就给房间打上空调,一进房间他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与刚刚的阴冷形成鲜明的对比,蓝忘机想这暖炉也生的太旺了。少年从橱柜里抱出被子来,跪在地上忙前忙后,小脸热得红扑扑的,脑门上还有细密的汗珠,濡湿了额前的发。


忙完又使上力气将他推进淋浴间,事先把水打开,水温调好,细心教蓝忘机分辨洗发水和沐浴露,交代来交代去,这才出了浴室。又拿了几件买大了的干净衣服,躺在床上玩了会手机,两盘厮杀过后,还不见蓝忘机出来,少年便敲门道,“大姑娘绣花呐,还没好!”


蓝忘机在里面纠结地理着自己的头发,无论洗了多久,滑腻腻的触感依旧停留在上面,还不及回应门外的催促,急性子的少年已经推门进来。


少年也没想到推开门后是这么个劲爆的画面,眼神飘忽不定,正斟酌着怎么开口才不尴尬。蓝忘机也尴尬,裸身出现在别人面前,少年恐怕还是第一个。少年鼻子下缓缓流淌的血痕,他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抬起少年精致的下巴,还当他得了什么怪病。


“你你你你……别别别……”

声音都在抖了,蓝忘机一手握住少年的手腕,一手拦住为了远离他的脸一直往后仰的腰。


颤抖的声音停止在他沾了水的墨发滑落下来,糊在了少年脸上。少年呸呸把落到嘴里的泡沫吐掉,“原来你头发太长洗发精冲不掉啊。”


这一小插曲倒是化解了两人先前的尴尬,少年让他坐进浴缸,拿着莲蓬头细致地为他冲发,顺带附上了吹发的一条龙服务。


可怜我江晚吟天生劳碌命。


少年甩着手腕摊在床上连声抱怨他头发太长,蓝忘机突然记起这句话来,想着怕是没几个人敢让你江晚吟伺候。


少年问他想到了什么,竟笑得如三月阳春花开。

他微愣,只是念着有些人。

 



 

贰、未曾辞故人


魏婴,不论当年,还是今日,我都没能好好与你道声别。

 

闹钟一遍遍的嘶吼不休,屏幕上绿莹莹的光配合着哔哔的叫声很有节奏地闪着。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来搭上闹钟,眼睛睁开一条小缝。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大约有两三分钟,才完全清醒过来。


首先入眼的是挂着的天蓝碎花窗帘。魏无羡兴致勃勃地拿来这团布料说是自己抽奖得来的,硬是要在他房间挂上,也不管他难看了又难看的脸色。


魏婴这人也真是奇怪,非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放在别人的眼前。起床的寒意随着渐渐消散的时候,他这么想道。


他起床,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背心伸个懒腰,拉开少女心的窗帘。屋外是个好天气,清澈而又温暖的阳光顺着玻璃折射在地板上,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跳跃。


这个魏无羡,那个魏婴,同一个人么?他想想摇头,也不是的。

 

重建江家,他一人带着忠心的门生,扫平那些虎视眈眈的杂碎,最便捷有效的方法便是用狠厉说话,否则他一个十几岁少年之身,无依无靠,如何在这乱世中安定下来。他不喜评头论足,也不爱听他人多嘴多舌,最常被人说起他却无法反驳的是,江晚吟一点都不像江宗主。再后来,这句话便成了,金凌一点都不像江晚吟。


做什么,谁养的便要像谁?他不屑一顾,云梦江晚吟偏偏谁也不像,偏偏谁也像不了他。


金凌照例来向他报告金麟台大小事,过去是他放心不下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现在该是时候放手让他自己飞了。

他几番斥责金凌道,自己家事自己拿捏,不要老拿琐事来烦他。也不知是不是从小被凶惯了,这小孩脖子一梗,犟嘴道明明是我舅舅怎么叫自家事了。于是没隔几天又见到金凌了。


他那日知晓金凌会来,便坐在书房等他,谁知等着等着便睡着了,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那双桃花眼带着急切望着他,“江澄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


他失语,这是魏婴的脸,却又不是他,他怎会忘了重新回来的魏婴面对他声嘶力竭的嘶吼,不过一句都过去了。他划了一条线,告诉他,就到这里吧。


“我是不是告诉你给我好好躺在床上,我中午会回来看你?!”


他顶着不正常的潮红,不解地望向这个想要对他发火又努力压低声线的魏婴。“魏无羡?”他开口,声音沙哑,却不是他而立之年的苍凉。这才发现更多的不对劲来,比如房间奇怪的陈设,比如他的短发,他单薄暴露的衣服。


“江澄你真是能耐了。”魏婴冷笑一声,把手上的药瓶硬塞给他,“脑子烧糊涂了?连哥哥也不叫了?”


这便是,他与这个魏无羡的初次照面。


魏无羡是神经科医生,前途无量,却对他烧坏了脑子的谎话深信不疑,拿出百倍耐心来教他种种,连常年在国外的父母都抛下手上的研究赶回来。江枫眠与虞紫鸢一进家门,瞧见他仓皇无措的眼神,当即红了眼眶,倾身抱住他,久久不能说话只是哽咽。


莲花坞的过去就像种种梦境,他嘴上闭口不谈,实则念念不忘,但终究抵不过时间的侵蚀,在他的记忆深处糊作一团。他早就将虞紫鸢怀抱他的温暖忘记了,如今他才颤抖着双手,回抱住这份迟来太久的亲情。


“还记得我们吗?”两人带着希冀望着他,闪动的泪光下,他重重地点了头。


江枫眠为他申请了休学,不过研究所项目出现问题急需回去解决,江枫眠不日便坐上飞往加拿大的飞机。他在这里没了灵力,不再挥鞭紫光乍现吓退众人,比御剑更快的铁盒子载着他们四人从从容容开上了通往机场的高速。他坐在副驾驶,安全带勒得他难受,但窗外新奇的世界让他暂时忘记了不适。


魏无羡在开车,眼睛往旁边一瞟,便见他像个好奇宝宝趴在车窗旁,一时好笑使坏似的摇下车窗,他柔软的额发顿时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凌乱。视线里不再是有机玻璃的遮挡,这个世界的色彩更加鲜亮地落在他的脑海中。


飞机的轰鸣声划过,他指着天上划破长空的一道痕迹,问道这就是爸爸待会要坐的吗。他不知要装成什么样子才是他们心里的江澄,只能从最幼稚的也最不会漏出破绽的话开始试探,当然看得见失望,但他们很快便释然。


魏无羡揉着他的脑袋说,“我们再养大一遍可爱的澄澄有什么不好。”


他呲起牙,为了他口中的可爱。


就像现在,魏无羡腾出一只手又来揉他的头毛,怀念道,“第一次带你去游乐园,你也是这样趴在车窗口,远远地就盯着里面的摩天轮看,眼睛一眨不眨的。”


他生气地挥开那只手,听着后座父母愉悦的笑声,蹭的红了脸,转头冲着他露出虎牙假装凶狠。但他眼里映着窗外蓝天,亮晶晶的。


送江枫眠进了登机口,他默默攥紧了衣角,刚刚他透过机场大厅巨大的玻璃窗仔细观察了那些庞然大鸟,可从天上看来却不及一只小鸟。

他有些紧张,仿佛江枫眠进了什么怪物肚子里头,咬着嘴唇不说话。这份担心直到江枫眠到多伦多落地后立马发来的视频邀请中消散。

 

下午虞紫鸢让魏无羡将她在超市放下,一撩袖子管,表示要好好给我两个儿子露一手,而他们俩则被虞紫鸢赶去他的校园,向他未曾谋面的老师,也是父母的好友,算是有个安心的交代。


实际上也就是魏无羡嗯嗯啊啊地回答,他则负责露个脸。老师絮絮叨叨讲着过去的事,他听着听着望着窗外的银杏发起了呆,总觉得远处有个面容秀气的男孩子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白色的板鞋踩在那些落叶上,慢慢走过来。


那是这里的江澄。

年轻气盛。


“你刚生下来那会儿,我刚下课,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去看你,那么小小的一个。后来谁都以为你会跟着紫鸢的路走,可你随着你哥的脚步进了这里,突然跑来说要转到我这。说风就是雨的事你小时候也没少干,被你哥教训一端基本没了下文,唯独这次说什么也不听,抱了本中国通史在我这办公室里窝了半年。最后谁也没办法,只能给你转了系。”


多好的一个词。

他不嫉妒,只是听说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让他有点羡慕而已。


与魏无羡拜别了老师,他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还是回头向头发花白眼神依旧清明的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回去的路上,他问魏无羡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魏无羡边倒车边皱眉,空下一只手没好气地戳他脑门,“你也知道啊。”


他揉揉通红的脑门心,耳边引擎发动的声音突突得头疼,短暂的失聪后,他听到魏无羡清朗的声音。“我乐意顺着你不就结了,瞎想什么呢。”


他恍然大悟,原来乐不乐意,那么重要。

魏婴乐意,他就是云梦大弟子,从小陪他长大的师兄,他若不乐意,他便是心系天下的魏无羡,愿为别人活,唯独不为江家,不为江晚吟而活。


 

魏无羡辞了工作,在家专心陪他,短短两个月他仿佛将江澄的前二十年人生重走了一遍。


这个少年潇洒肆意,有恃无恐,是他曾经想要活成的样子,事到如今他便不再将江澄与江晚吟这两人分隔开,他顺着江澄的样子努力活成江澄,为这里的父母,为这里的魏无羡,也为自己年少时午夜轮回的一场梦。


奈何无论再是年轻的脸庞,也遮不住他那颗早已迟暮的心。不时露出的疲倦,终于在某一刻让魏无羡下定了决心。


家里他与魏无羡共用书房,书架满满堆得不是医书就是历史书,魏无羡指着几本泛黄的书告诉他这是他谁都不让动的绝版书。偶尔魏无羡在厨房做饭期间,他会摸来书房看会书打个盹。


不过是一时好奇打开了魏无羡满是专业术语的医书,里面夹着一张纸片掉了出来。他记得江枫眠去加拿大也拿过这样的纸,他摸着上面的油墨字,认认真真对着日历找了上面的日期,却在Stockholm这一串鬼画符上犯了难。


他在书房的键盘上对着这几个字母反复核对了好几遍,才按下搜索,放大的世界地图上,两个点隔着万里,他看着,心里突然涌上委屈。


“出来吃饭了!”魏无羡穿着碎花围裙,端了菜在桌旁喊他,他很快应了一声。


关掉网页,他揉揉眼睛,有点发酸。

 

简陋的小门面,几步便能走过的几行桌椅,随意往后厨瞄一眼便能看到摊在桌上的生肉,大锅烧出的热气铺满在食客的上方。他坐在离厨房很近的位置上,一掀锅,蒸腾而上的雾气迅速地弥漫上了魏无羡的眼镜,他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食客来往的吵杂声中,魏无羡放下筷子轻声对他说,我要走了。


他正在往外面挑葱。


魏无羡第一次带他来这家店吃面,他也是这样一丝不苟地一个个把葱粒挑出来。魏无羡见了笑眯了眼说道,习惯还是一点没变,要葱味又不要吃葱。


直到把最后一点绿色撇去,他舀了口汤,喝下后问道,“去瑞典?”


魏无羡点头,不知在笑还是在难过,“嗯……”

 

凌晨的飞机,魏无羡本来想偷着走,没想到刚出房间就见他穿戴完毕在等他。他轻叹气,手上却划开手机屏幕替他叫了回来的车。


他一直一直很专注地看向前方。公路边黄色的灯光在车窗上快速掠过,互相交叠的枝桠只剩下斑驳的光点。远处巨大的玻璃构造灯火通明,他瞳仁里映着那些网格,一眨不眨的。


魏无羡将格子围巾绕在他脖子上,“早晨太凉别感冒了,我给司机师傅留了你的电话,记得接电话。”


他乖巧地点头,把下巴埋在还带着体温的围巾里。


“我知道你不是阿澄,但你的确很像他,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阿澄吧。”魏无羡笑了笑,“毕竟有些事不是假装就能做到的。”


他又说,“早就定好了的,我拖了很久想再看看你,又能养大阿澄一次我很开心。”

“我想好好照顾你的话,那里的阿澄一定也会过得好的。”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魏无羡像是没瞧见他低着头的纠结,笑里像是带着一贯的慵懒,目光柔软地向他道别。“阿澄,我走了。”


那日观音庙,当所有的过去都被掩埋,金凌问他,“舅舅你刚刚想说什么?”他摇头,“没有。”只是想好好道个别。


现在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到令他无措的情况下,他近乎局促地捏紧了颈间的围巾,小声道。“嗯,魏无羡,再见。”

无数次连魏婴的背影都来不及看到,他就走了。如今他终于在泪水模糊中,真真实实地送走了他。


 

日子倒也过得平淡,休学半年,他活得规规矩矩。


早晨晨跑,时间久了他还学会了在小摊头上买早饭,回来就窝到书房上网搜些有的没的,偶尔江枫眠虞紫鸢紧着时差给他发来视频邀请,他啃着披萨支支吾吾解释自己就吃了这一次披萨,撒撒娇两人也不舍得骂他。


倒是魏无羡,闲下来连时差都不管直接call电话,他在梦里被吵醒,语带不满地换了微信回过去,魏无羡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在雪地上蹦蹦跳跳像个小孩。他耳边满是魏无羡的喘气声,再也憋不出嘴角的笑意,嘲笑他像只二哈。


做了半年宅男,从各路吸收来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足以让他见怪不怪地面对那些超出他认知的东西。他抱着书回到校园,浅口鞋一蹬学生气十足,大家又纷纷讨论起,这个据说为了转系惊动校长的传奇。


他经常想,会不会一觉睡起来,发现他还是坐在莲花坞,等金凌来的那个江晚吟。


他是没回去,不过某一天他深夜跑到24小时便利店去买酸奶和泡面的路上,捡到了一个不速之客。瘪嘴用力戳戳他的脸颊,老大不高兴地叫醒这个向来和自己合不来的人。


被人扣住喉咙的时候他白眼直翻,还真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怼自己。他偷偷掐住自己大腿,努力憋出几滴眼泪装得柔弱。


怎么能辜负了这人皮笑肉不笑地损他江晚吟的皮囊实在是个骗人的东西。


又不是每个寻常老百姓都认识他们,寄人篱下这人还板着一张臭脸,他瞥见主人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只能往旁边一倒,一副风吹弱柳的可怜模样。男主人看得两眼发直,蓝忘机早就看不下去,干脆扶起他进房间。


他一坐下双手环胸,杏眸瞪着蓝忘机。“给你吃给你住还一副欠了你的样子,蓝公子好大的脾气。怕不是人家下一句就要赶我们走了。”


“江公子一副好皮囊,可不是比什么都管用。”

他实在气不过,晚上把这人踢下了床,随即大打出手,把人家围墙砍了大半,只能留下银两,在山洞里将就了一晚。


结果也意外掉入这异世的蓝忘机告诉他,江晚吟和魏无羡在那好好的。他见蓝忘机眼里紧绷着的情绪,忽地起了疑心,从不曾想这个从来一见面只会怼自己,恨不得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蓝忘机,竟然会说他做得很好。


笑话,他做得好不好,与你们又有何干。

但他也解释不了,这一瞬间突然冲破泪腺的液体。又为什么没有人在他失去仪态,在观音庙不顾一切地嘶吼的时候,来告诉他这些?

 

金凌从小被他凶到大,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笃定了他舅舅会被人欺负,偷偷将那两人的消息瞒下,一遇到那两人接近莲花坞周围,甚至会直截了当地出现请他们离开。他都知道,一次突然问起金凌,金凌一阵紧张,又见舅舅平淡的神色,只得旁侧敲击问,舅舅难道不讨厌他们么。


“明明他们那么欺负过舅舅你……”小孩皱起脸嘟嘟囔囔。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一定是来这,说不定路过。”

“我不管,路过也不许。”


他失笑,点上小孩的眉心痣,“谁教你的这么霸道。”

恨么?他扪心自问。恨的。


以前是魏婴为了大义牺牲了他江晚吟的小义,他恨也恨不了,怨也怨不了。现在终于是为了他自己的小义而抛下了江晚吟,他终于可以恨他怨他了。


世界那么大,两个人想要不相见并不难,不过既说都过去了,那便过去吧。不相见,不如相忘于江湖,路上遇见也只当陌生人。

江晚吟活得洒脱,恨恨怨怨太煎熬了,他不说,也不想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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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观音庙之后的江澄先穿过来的,为了区分,蓝忘机口中的江晚吟是原著澄,江澄是现代澄(原著魂,只是蓝忘机不知道)

现代的魏无羡就是现代人,设定江澄的哥哥,早就知道江澄换了人👌👌后去瑞典了

蓝忘机在现代是个凭空出现的人,离魏哥出事刚过去十年,就是这时候穿来的,被魂穿的早就知道所有结局的江晚吟捡回家,但江晚吟装成了什么都不知道,蓝忘机不知道他也是穿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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